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四十章 沿街乞討亦祖宗成法乎?(第2頁)
但,唯獨在最後,朱鼐鉉問了一句:沿街乞討亦祖宗成法乎?
難道沿街乞討也是祖宗成法嗎?
這就是馮保難以啟齒的話,根本講不出口!
幾乎可以肯定,前面那些話,都是府中的長史所寫,能到王府做長史的多為舉人,寫篇奏疏的能力還是有的,但最後一句膽大包天的話,肯定是出自代王朱鼐鉉本人之口。
大明皇帝遷藩只遷徙了河南地面,別的王府,也是老朱家的人啊,大明宗室已經混到了沿街乞討的地步,趕緊遷藩吧!別磨磨蹭蹭再討論了,討論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大明宗藩在地方,但行政、軍事、財稅等權力要什麼沒什麼,沒有暴力根本就沒辦法維護自己的利益,隨著大明國勢衰敗,嘉靖年間不斷削弱宗藩開支,在地方的宗藩,連向皇帝討飯的權力都沒有了。
朱翊鈞看著奏疏瞪大了眼睛,再看看馮保,怒氣衝衝的說道:「簡直是簡直了!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為了遷藩,真就什麼話都敢說了!」
「代王殿下也是沒辦法,代王府宗藩領俸宗親就有4118人,估計也是被問急眼了。」馮保為代王說了兩句好話,代王家大業大人也多,這大同府常年戰亂,無法保持生產,這人都是要吃飯的,一直不發宗俸,結果河南藩王都入京享福了,大同府的代王,遲遲沒個動靜。
「急什麼急,再問真就把代王府遷徙到綏遠去!他不是要遷嗎?把他變成塞王好了!」朱翊鈞一拍桌子,顯然對這個詰問非常生氣,但冷靜了下來,還是決定好生勸慰一下,並且明確一個日期,山西地面六月遷藩。
十王城的確修好了,而且足夠使用,但宗藩的俸祿、待遇、郡王之下是否仍然不給宗俸而是自謀生路、宗藩的宮婢奴僕配給等等問題,都需要解決,不是把人遷過來就沒事了,這河南五王,可是朱翊鈞給藩王、給天下樹立的標杆,看誰還說他沒有親親之誼,也省得給藩王們造反的理由。
當然降襲制和海外封藩已經在討論中了,現在表達親親之誼,也是為了降襲制和海外封藩做準備,不過這兩件事不能急,得等宗藩全部入京後,才能下手。
不過從代王的奏疏也可以看出來,大明各地的藩王,都在心心念唸的等待著遷藩,現在遷藩就成了他們唯一的盼頭,朱翊鈞從沒了解過藩王的生活,他們生生世世都被拘束在王府之內,看到的天空,也只有四方。
大明的藩王真的是人嗎?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而他們與世隔絕,社會關係幾乎為零,當年建藩是為了天下歸心,現在遷藩也是為了天下歸心,大明對宗藩的批評之聲甚囂塵上,連張居正都將宗藩用度過大視為國之六疾之一。
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藩王能夠混吃等死,被當成豬養,卻是大明百姓們心心念念所期盼的生活。
次日的清晨,天朗氣清,東南風壓倒了西北風,朱翊鈞大早上就跑到了潞王府,親自拎著潞王的耳朵來到了寶岐司耕地,朱常治作為皇太子,開始在地裡撒尿和泥,當初朱翊鏐也是跟著皇帝屁股後面,撒尿和泥。
日上三竿的時候,朱翊鈞終於把肥施好,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才笑著說道:「你小子,是知道咱今天要拉你幹活是吧!」
朱翊鏐精神很好,沒有絲毫的萎靡不振,常年習武,也是一身的腱子肉,這身子骨,就是他荒唐的本錢,而這副身子骨,都是朱翊鈞親自帶出來的。
這麼好的精神頭,顯然昨天沒有荒唐。
「那是,人嘛,不患寡患不均,我在溫柔鄉里逍遙快活,皇兄心裡能過得去?」朱翊鏐樂呵呵的說道,皇兄還想偷襲他?想都不要想!
朱翊鈞將鋤頭放好,看著已經深耕過的田畝,滿滿的都是成就感,或許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當看到田畝不再荒廢的那一瞬間,朱翊鈞滿滿的都是心安。
李開芳曾經解過仁,本心安處為仁,朱翊鈞的仁,大抵就是這不到十畝,能夠看得見的田。
「知道讓你來幹什麼嗎?」朱翊鈞洗了手,擰開了水壺喝了幾大口。
行軍水壺,西山煤局出品,京營軍兵人手一個,三年可以再領一個,水壺的 質量極好,它也有問題,比如不保溫,比如比較重,比如木塞容易掉,比如瓶口容易結冰,比如鏽蝕,但這已經是當下極為稀罕的物件了。
朱翊鏐點頭說道:「知道,不就是怕臣弟學了李開藻那個蠢貨嗎?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整日裡搬弄是非,博取名聲,不把天下人看在眼裡,更不把規矩看在眼裡,做事毫無顧忌,惹出了天大的麻煩,還得哥哥出面為他擦屁股。」
「李開芳可是把自己的命都賭進去了,若非皇兄念他是個人才有仁恕之心,李開藻不死也瘋了。」
「你在潞王府裡,對外面的事兒也不是一無所知嘛。」朱翊鈞點頭說道,他把這個弟弟拉來幹農活,一年也就一天,其實目的就是告訴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所有他享受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人一點點生產出來的,要知道珍惜,更不要無故苛責下人,甚至是虐殺下人。
不是仁不仁的問題,長兄如父,大家來到世界上是做人的,不是來做畜生的,朱翊鈞不想這個穿著開襠褲就跟在他後面一口一個哥的弟弟,最後變成個畜生。
不過現在看來,教育還算成功,潞王雖然有點懶散,但非常明事理,至少沒有認為貨物是從貨架上長出來的。
「王府的長史整天在臣弟的耳邊唸經,煩都煩死他了,還一直念。」朱翊鏐看起來有些抱怨的說道。
但其實朱翊鏐明白,他就是皇兄現在的後路之一,一旦皇兄在激烈的鬥爭中,不幸遇難,國無長君絕對不可,朱翊鏐就得扛起大旗來,不是說要做皇帝,至少要監國,護著侄子長大。
朱翊鏐雖然很荒唐,但他真的真的不忍心看到皇兄的所有心血,付之東流,那可是陛下日復一日的勤勉換來的大明中興之勢。
所以,現在朱翊鏐還不能混吃等死,他還得知道天下事。
而且皇帝有意南巡,這是舉世皆知的事情,陛下南巡,太子朱常治監國,他這個當叔叔的也需要居守,就是居住京師守住天下,當初郕王朱祁鈺就是京師居守。
「哈哈。」朱翊鈞笑了笑,看著已經逐漸長大的朱翊鏐也是頗為欣慰,除了喜歡萬國美人這一點外,其他都很不錯。
朱翊鈞和朱翊鏐聊起了京中的趣事,張居正和遊七之間的辣椒戰爭,自從全楚會館有了條嗅覺極為靈敏的狗之後,張居正再也藏不了一點辣椒了。
「李開芳一入格物院,就給格物院帶來了驚喜。」朱翊鈞一邊走一邊說著李開芳一遇風雲化作龍的故事。
「你說11等於多少?」
「正一啊,負負得正,不是皇兄教我的嗎?」朱翊鏐理所當然的說道。
朱翊鈞立刻問道:「為什麼就是負負得正呢?」
「啊?」朱翊鏐立刻呆了,這個問題,他真的沒想過,當初學的時候,也沒想過,朱翊鈞這麼教,朱翊鏐這麼學,哪有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