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三十三章 倭不能不平,但也不能全平(第3頁)

 王崇古氣的頭暈,這個張鼎思不瞭解官廠運行的基本邏輯,還以為官廠隸屬於地方衙門,但其實整個官廠的任官都是由工部提領,包括上交的利潤也是走戶部的帳,而後戶部給地方三成的留存。

 凌雲翼完全沒有成為藩鎮的條件,人事、財權都不歸他管,真的要當藩鎮,布政使就該是死於非命,而不是送入京堂徐行提問。

 朱翊鈞則是看著張鼎思,繼續說道:「再說回凌部堂,他若是真的要做,應該是在兩廣,而不是在山東河南。」

 凌雲翼也不是沒有機會成為藩鎮,養寇為重,用倭患匪患不斷的問朝廷索要足夠的權力,進而完成割據,晉黨當年都打過樣了,凌雲翼又不是不看邸報,他能不知道該怎麼操作嗎?

 他沒有,兩廣平定倭患匪患,凌雲翼是極為認真的,將其蕩平。

 凌雲翼腦子有大病,不選極南的兩廣,而是選擇河南山東,京營從京師到山東河南科那不要太近了。

 萬曆二十一年,李如松入朝抗倭,就有人以戚繼光舊事,提醒李如松,倭不能不平,但也不能全平。

 只要倭寇還在朝鮮肆虐,那李如松這個平倭大將軍就穩如泰山,但李如松最終還是沒有聽信這等讒言,選擇了擊退倭寇。

 陳璘也曾聽到過類似的雜音,但最終

 ,大家在平倭上,還是以徹底消滅為準,而不是養寇自重。

 「這封奏疏拿回去吧。」朱翊鈞將已經批覆的奏疏遞給了馮保,給了張鼎思,讓他拿回去。

 上一次張居正以皇帝足夠英明要求裁撤內閣,復祖宗成法,洪武年間的一元專權,朱翊鈞為了自己的小命考慮,否決了張居正的提議,但也同意了,若是有事,宣見外官,毫無疑問這是妥協的結果。

 永樂元年,剛剛登基的朱棣,也試圖一元專權,處理庶務,後來朱棣實在是受不了,組建了文淵閣。

 其實朱元璋也累,他罷免了宰相之後,幹了幾年,曾經設立了春夏秋冬四官輔政,但很快朱元璋將其裁撤,繼續一元專權,事必躬親,朱標雖然聽政,但從不理政。

 朱棣發現自己大兒子也就是太子朱高熾在庶務上的天賦,直接當成了甩手大掌櫃,永樂年間,朱高熾是實質上的常務副皇帝,朱棣更像是徵北大將軍,不是在征伐就是去征伐的路上。

 張鼎思接過了奏疏,再行禮之後離開了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張鼎思的背影,對著王崇古說道:「王次輔啊,這顯然不是衝著凌雲翼來的,而是衝著你來的。」

 衝著凌雲翼來,這似是而非的事,無法讓凌雲翼倒臺。

 張鼎思又不是傻子,他洋洋灑灑數千字,就是對錢糧從何而來避而不談,就是為了引發皇帝對工兵團營、官廠團造的思考甚至是誤解,只要想到這一層,張鼎思這本奏疏就沒有白上。

 從奏對的情況來看,張鼎思就是奔著王崇古來的,這就是晉黨對王崇古的警告,王崇古的對內高壓,引發了晉黨的普遍不滿。

 「臣也是剛看出來。」王崇古俯首說道,他是個僭越聚斂佞臣,沒有皇帝的聖眷,他什麼都別想做,之前對內清理冒名優免這件事,引發了晉黨的不滿,這也是晉黨對王崇古的警告,你次輔想在皇帝面前表現,不要拿晉黨開刀。

 朱翊鈞問道:「次輔以為怎麼處置?」

 畢竟是晉黨的人,如何處置朱翊鈞想聽聽王崇古的意見。

 「送綏遠吧,幹得好自然有了實踐的經驗,幹得不好,就不用回腹地回京堂了。」王崇古拿出瞭解決辦法,張鼎思就是那個雞,晉黨讓這隻雞打鳴警告王崇古,王崇古殺雞儆猴。

 「那就依次輔所言。」朱翊鈞同意了王崇古的處置辦法。

 其實張鼎思大概也想到了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但是他沒有拒絕的權力,王崇古也是在官廠團造逐漸坐大後,才慢慢擺脫了晉黨的禁錮,張鼎思哪有那個能耐?

 王崇古比張居正還要心狠手辣,親外甥,都能作為投獻的禮物。

 張鼎思在聽到自己調令之後,去全晉會館門前求見,但王崇古沒見他,張鼎思只好前往綏遠任五原府知府,他只能希望自己憑藉政績再回到朝堂上來。

 對言官的責罰,沒有引起太多言官們的反抗,三年一度的會試開始了,誰有空去管晉黨的內部傾軋?

 萬曆十一年二月初七,大明皇帝下旨任命了本次會試的主考官,來自浙江的吏部左侍郎餘有丁,嘉靖四十一年探花,而另外一位主考官是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國子監祭酒許國。

 這兩個主考官為總裁,將會帶領十八位同考官一道,組織考試、約束考風考紀、並在事後,進行閱卷,並且對每一張黷落的答卷進行書面點評,呈送御前,在皇帝確定沒有問題後,張榜公告。

 大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貢院,朱翊鈞也不例外,這次的考試,有緹騎看護,也有東廠的番子,從河南遷藩回京的李佑恭去了貢院監督。

 李佑恭,勞碌命,宮外的事兒,幾乎都有他的身影,他對外出還是很熱衷的,這一次在河南辦完差事

 回京後,李佑恭也希望陛下沒事就出去轉轉,老是待在宮裡,也不是個事兒。

 周王父子的對話,讓李佑恭感觸良深。

 在原來的歷史線裡,萬曆十一年二月,本該是馮保的倒黴日,就是這月初三那天,東廠太監張鯨和錦衣衛都督同知劉守有,把馮保、馮保的侄子馮佑,以及馮保的兩個義子張大受、徐爵抄家,整個抄家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馮保及其同黨一共抄出了一百二十萬銀,大概正好一年金花銀的錢。

 也是這個月,遼東徹底走向了藩鎮化,當時最典型的兩件事,就是李成梁再滅古勒寨,但這一次,李成梁放虎歸山,把之前古勒寨的家丁,努爾哈赤、舒爾哈齊等五兄弟放歸,任由努爾哈赤五兄弟在塞外吞併女真諸部,放任他們坐大。

 而且李成梁縱容家丁殺良冒功,戚繼光從薊鎮調往廣州,京師缺少了強將之後,李成梁就失去了枷鎖。

 二月七日,刑部郎中王道純等人就注意到了李成梁開始殺良冒功,並且聯合數十人上奏,言遼東敗壞局面,請命將戚繼光以原官鎮守遼東,將已經是寧遠伯的李成梁調回京師榮養,差一點,萬曆皇帝就被說服了,但萬曆皇帝還要清算張居正,最終沒有同意這個建議。

 而王道純等數十名官員,被打為了張黨,都被遣出京師,王道純成為了開封知府,明升暗降。

 萬曆十一年種下的種子,在萬曆四十七年,薩爾滸之戰中以一種慘烈的樣子,開花結果。

 這也是薩爾滸之戰後,萬曆皇帝才給戚繼光諡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