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2頁)
比如金滅北宋,完顏宗望就是從幽州(北京)出發,繞開了城關,就食於敵,直撲開封府,結果第一次開封之戰,被种師道從西而來擊退,大宋西軍救援成功,完顏宗望只能撤退,這個時候完顏宗望才意識到,要攻破開封,要阻礙大宋西軍的援助,而要阻攔大宋西軍,就要攻破太原。
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終於合兵太原,擊敗堅守了250天的王稟,金國才在第二次開封之戰後,將宋徽宗和宋欽宗俘虜。
上一次呂宋需要讀書人前往興文教,大明皇帝設特賜恩賜進士,前往舉人,九年特賜,並且論功行賞,這一次河套比呂宋要近一些,而且生存環境,也都差不多,呂宋酷熱難捱,河套遍地風沙,讀書人想要的不過是皇帝增加一些籌碼。
戚繼光是對的,這一次就是讀書人在要籌碼。
“趁著大家都來了,我簡單說幾句,這次作戰出現了一些問題。”戚繼光示意眾將領坐好,他要開始罵人了,他把陛下的書信給梁夢龍看,其實是給眾人們展示他的聖眷,來確定自己的威信,這是從張居正那裡學來的小技巧。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麼做,以他在軍中的威信,真的要罵人,連刺頭李如松都不敢大口喘氣,甚至連事後抱怨都不敢。
戚繼光看向了李如松說道:“李如松帶領的騎營紀律最差,風評也是最差的,征伐武川的時候,把當地十二個部落的牛羊全都拉走了,一句話都沒有就是硬搶,後來掌令官察聞到後給人家補了銀子,這件事才算是沒鬧起來,邊民生活不易,若是王師人人如此,那草原就是遍地匪患。”
李如松沒有還嘴,也沒有狡辯,而是認真的記下了,他倒是要看看哪個小鱉孫管不住自己的手,把這些個部族的牛羊給搶走了!讓他在大帥面前,丟了這麼大的人!
京營銳卒不缺這點銀子,騎營更不缺!
他沒下這樣的命令。
“麻貴率領兩個車營,為了爭搶繳獲,起了衝突,還打死了人,有這個事兒嗎?”戚繼光看向了麻貴問道。
李如松直接就樂了,壓力來到了麻貴。
麻貴呆愣了下,頭皮發麻的說道:“有,死了一個,傷了三個。”
“為何不報?”戚繼光平靜的問道。
“報的戰亡,為了爭搶繳獲報亡,就沒有忠勇祠了,趙二牛是湖廣人,遴選入了京營,又討伐千里,到了勝州,結果死在這種事兒上,我實在是…張不開口。”麻貴選擇了實話實說,哪有將軍不護犢子的,你不會犢子,上了戰場,中門大開,敵人直接直撲中軍了。
爭搶繳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死了上不了忠勇祠。
“日後據實報聞,就不上忠勇祠了。”戚繼光的處置看似不近人情,但軍紀就是如此,是什麼便是什麼,戚繼光繼續說道:“撫卹照給,給家裡人說的時候,以意外論就是了。”
撫卹照給,是陛下的恩榮,出塞征伐作戰,除譁營外,陣亡軍卒一律按戰亡撫卹,以意外論,是給軍兵體面。
大明京營的銳卒也是活生生的人,看見金銀財寶也眼熱,也想多拿多佔,也想吃獨食,也會為了爭搶繳獲而弄出亂子來。
即便如此,大明京營軍紀的下限,已經是當下其他軍隊遙不可及的上限了。
李如松部下騎營搶了點牛羊罷了,算事兒嗎?
打完板升,戚繼光沒下令三日不封刀,都已經是仁義之師了。
“昨天雜流送來了賬本,我發現耀武團營,多報備了三千石的炒麵,我詳細調查了下,發現這三千石糧食賣給了隨軍商賈,商賈高價賣給了邊民,現在已經全線收繳所得,算是補回了窟窿。”戚繼光說完了別人,也說了自己。
耀武團營是戚繼光直接統帥的,這是他的問題,耀武團營多領了三千石的炒麵,這三千石炒麵,作價四萬銀賣給了隨軍商賈,商賈賣給了邊民,不過價值就不好衡量了,主要是換了牛羊馬這些牲畜。
全部收繳,就是把人抓起來,把銀子和牛羊馬全部沒收。
搗鼓軍糧的軍將,大概不會被處斬,斬將要報聞朝廷,陛下硃批,以陛下振武大局的考慮,這批軍將,大概率會被流放到應昌等地戍邊,但是倒賣軍糧的商賈就沒有那個好運了,一定會被斬首示眾。
這麼處罰,自然是為了震懾商賈,不要明知是軍糧還要倒買倒賣。
戚繼光說了很久,大大小小的問題很多,都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但都要解決,防微杜漸,要從小事開始處理,才不至於傷口逐漸擴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每次開這種前線指揮會議,比上戰場壓力還大!那隨軍提督內臣李佑恭,坐在那裡一句話不說,小手飛快的記錄著一切!
這些問題,到最後都會彙報到陛下手裡。
梁夢龍見戚繼光說完了,才略顯無奈的說道:“也別怪戚帥查的緊,咱們出門在外,科道言官,根本拿就是拿顯微鏡看咱們,動輒彈劾,就為了那點懷遠人之事,諸位,謹慎些好。”
京營銳卒天下無敵,唯一的危險,便是興文匽武的大勢了,都是過來人,梁夢龍不說,大家也都知道,萬曆新政以前,這些問題,全都是致命傷,哪有內部消化的可能?
對錯不論,為了彈劾而彈劾的科道言官,一次次的掀起類似的風力輿論。
李佑恭用詳實的文字記錄了這次的前線指揮會議的內容,並且將記錄送進了京師。
朱翊鈞很快就收到了奏聞,從五原府到京師的塘報,會在十天內送到朱翊鈞的手中。
“戚帥找的問題,比這幫科道言官多得多!”朱翊鈞看著塘報,對著馮保樂呵呵的說道。
相比較科道言官的空穴來風,反倒是戚繼光找的問題更多,而且更加具體,這反倒讓雞蛋裡挑骨頭的科道言官,像小丑一樣的滑稽。
哪有廚子不偷吃?
京營銳卒出戰八萬人,那要是一點問題沒有才是見了鬼,京營有問題,但都是小問題。
行政工作看不見摸不著,但作用異常的大,一鬆懈就會出大問題,所以戚繼光才始終繃著那根弦兒,京營始終和皇帝的秉性高度趨同,都敢於直面矛盾和錯誤,而不是逃避。
“吏部那邊徵召士人前往綏遠之事,還沒有進展嗎?”朱翊鈞詢問起了綏遠官吏徵召的問題。
馮保搖頭說道:“沒有,沒人願意主動前往。”
尬住了。
呂宋流官、監當官,都是如此,沒人願意做這個苦力活兒,這就是當下大明王化草原的重要阻力之一,內生性的問題。
朱翊鈞眉頭緊鎖,沒好氣的說道:“還沒幹活就吵著要待遇,他們這麼喜歡精算,怎麼不把北衙精算掉!北方多苦寒,直接遷都南衙好了!”
“這不是沒做成嗎?”馮保是宦官,能說文臣壞話的時候,絕對不會說好話。
朱棣遷都北衙這件事,可是被口誅筆伐的亂政之一,士大夫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從來不會去考慮燕雲十六州丟了480年之久這個事實,五百年時光荏苒,連石刻的字跡都會模糊,國初南北撕裂,是現在讀書人難以感同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