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3頁)
到了仁宗皇帝的時候,遷回南衙的聲浪一浪高於一浪,即便是到了萬曆年間,還是兩京並稱。
“王次輔倒是就這個問題,上了一道奏疏。”馮保在御案上找到了王崇古的奏疏,內容和徵召士人前往綏遠有關係。
朱翊鈞打開看了許久,王崇古的解決辦法,不是漲價,而是降價。
三年升轉、九年特賜,改為六年升轉,九年特賜,這是降低報酬的做法。
如果還不夠就繼續降!
不再恩賜,和腹地一樣的九年升轉,還不夠,就繼續降!改流放,幹不好,別說升回腹地了,幹不好直接死在那兒好了。
大明現在已經不是國初了,一個坑三四個蘿蔔等著,而且對付賤儒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停的降價,但凡是給一點好臉色,就要蹬鼻子上臉,這就是賤儒的秉性,你退一步賤儒要進三步,你進一步,賤儒才會罵罵咧咧,心不甘情不願的幹活。
王崇古在奏疏裡說了他的踐履之實,晉黨。
王崇古作為晉黨的最大保護傘,當初用盡全力庇佑的時候,反而是罵聲一片,大明軍北伐征伐板升,王崇古對內高壓,狠狠的清理了一批蛀蟲之後,晉黨立刻變得老實了起來。
王崇古也有道理,自己是保護傘不假,保護傘能保護一兩下就足夠了,哪有給保護傘做抗壓測試的?
平日裡做點生意,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戰時通番,那不就是給王崇古做抗壓測試?戰時通番,王崇古這把大傘,怎麼遮掩?
所以,王崇古認為,此次應對最好的手段就是降價,而不是漲價,這和戚繼光在五原府的判斷不謀而合,這次徵召無人應詔,就是朝廷給的太多了,往下降,降到流放,實在不行啟動太祖高皇帝的《大誥》!
“先生說,次輔說的有道理。”朱翊鈞看著奏疏上的浮票,張居正對降價的一件事,次輔說得對。
現在輪到張居正說這句話了,張居正舉了個很鮮明的例子,考成法,套了籠頭後的大明百官,行政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大明的行政力量得到了恢復。
籠頭,該套就套。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硃批了奏疏說道:“好辦法,下章吏部知道,三年升轉改為六年,再次徵召。”
一次不行就兩次,大明日後還要開拓,但凡是沒人應徵,朱翊鈞就會降價,大不了和北宋將人流放到嶺南為官一個套路就是,幹得不好,一輩子都別想升回腹地。
“陛下,臣有個疑惑,元輔先生、次輔、大將軍是怎麼判斷出賤儒的目的的?臣愚鈍。”馮保作為內相,敏銳的發現,自己有點落後版本了,自己這個老祖宗的位置,如果再不進步,恐怕要被李佑恭給拱掉了。
“啊這個。”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張大伴,你和馮大伴來玩一個遊戲,解釋這個問題,從一開始,每次只能加一或者兩的報數,誰報到二十,誰就贏。”
“張大伴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必贏的辦法。”
朱翊鈞給張宏寫了幾個數字,讓張宏拿好。
馮保連續幾次都輸得一塌糊塗,無論是自己先開始報數,還是張宏先開始,只要張宏拿著那張紙條,就必勝無疑。
“這…”馮保有點蒙了。
朱翊鈞將紙條攤開後說道:“紙條上寫著數字,17、14、11、8、5、2,張宏只要報出其中一個數字,就必勝無疑。”
馮保看著這幾個數字,愣了片刻,疑惑的問道:“這組數字是怎麼得到的?”
朱翊鈞笑著說道:“從1開始報,加1加2不確定,情況有無數種,但你倒著去想,要想報20獲勝,你就必須要拿到17這個數字,因為張宏在你報出17後,只能報18、19,伱必勝無疑,要想拿到17就必須拿到14,以此類推,只要能拿到上一組數中的一個,就一定會贏。”
“皇叔昨天拿這個數學遊戲,跟朕講了一套算學的理論,能夠解答你的問題。”
“理論,什麼理論?”馮保好奇的問道。
“有20階臺階,每一個臺階上寫著數字,你每一步只能能上一階或者兩階,將每一步的踩的數字列舉出來,請問一共有多少種不重複的走法?”朱翊鈞笑著問道。
“不知道。”馮保稍加思考,很快放棄了思考。
朱翊鈞解釋道:“你要是正著想,其實這道題就很難解,但是你倒著去思考,上到20階一共有兩種情況,那就是從19或者18上,那麼到20級的走法,就是到19級的走法與到18級走法的和,簡單寫作f(20)f(19)f(18),那麼f(18)f(17)f(16),最後只要直到f(1)1,f(2)2,易得f(20)10946種。”
“皇叔將這種倒著思考方式命名為遞歸,正著想的思考方式為遞推。”
一個量隨著另外一個量的變化而變化,這種關係叫做函數,即凡此變數中函彼變數者,則此為彼之函數,函,信函的函,代表著一種對應關係。
而函數自己直接或間接調用自身的方法,就是數學裡的遞歸,其實就是將一個大型的、複雜的問題,轉化為與原問題相似的、較為簡單的問題。
上到一階只有一種走法,上到兩階有兩種走法,那上到三階就是f(3)f(1)f(2)123,一共三種走法。
“陛下這一解釋,臣就更迷糊了…”馮保愣在了原地,自己是不是該去南京或者去鳳陽種菜了?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歸宿。
朱翊鈞看馮保一臉迷糊的樣子,笑著說道:“這不是什麼玄學,又不是讓你當算學家,不必要理解它的內涵,怎麼講呢,翻譯翻譯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生生不息為遞推,陰極陽生,陽極陰生,天下有道循環不息為遞歸。”
“更加簡單的講,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謝陛下教誨。”馮保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問題的時候,立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
大事化小這種事,他可真的是太熟悉了,這樣去思考,理解就明白了,遞歸不是大事化小,而是大事變成小事,小事變成更小的事,挨個去解決,並且利用已有的制度去實現政令的思考方式。
賤儒們不肯前往,不是不想獲得特賜恩科進士,不想三年升轉,而是討價還價。
“王崇古還是擅長奇招,先生還是擅長大道之行。”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的浮票,也不得不感慨,兩個輔臣的風格,完全不同。
王崇古擅術,張居正擅道。
張居正提供的方法是:整飭學政,為開拓專門委培學士,建立一套類似於海事學堂辦法,防止日後再有這種么蛾子事,朝廷委託學院培養,如果學士培養出來違約怎麼辦?
在封建帝制的年代,違約,那是抽皇帝的大嘴巴子。
只有海瑞這樣的骨鯁正臣,抬著棺材,基於踐履之實的去討論問題,才能全身而退。
賤儒哪有骨鯁正氣,所以,委託培養,就是一個重要補足,專門為海陸並舉的戰略服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