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2頁)

 金屬鑄幣之後,就是鈔法,即信譽紙幣,或者叫債券紙幣。

 紙幣就是朝廷向民間的借貸,這一說法最早起源於許衡在《楮幣札子》,說:夫以數錢紙墨之資,得易天下百姓之貨;印造既易,生生無窮,源源不竭。世人所謂神仙指瓦礫為黃金之術,亦何以過此。

 朝廷用一點紙墨,用不可兌現的紙鈔,就換到了百姓的貨物和商品,和神仙的點石成金之術,有什麼區別嗎?發行的紙幣越多,欠債也就越多,而這個欠債,朝廷可以蠻橫的永不清償,甚至直接廢除。

 嘉定年間以一貫新紙幣兌換二貫舊紙幣,就相當於欠了民眾一半的貨物,嘉熙年間以一貫新紙幣兌換五貫舊紙幣,就欠了民眾四倍的貨物,這就是朘剝!

 張居正史海鉤沉,找人專門查閱了南宋發行錢引的數量,相比較忽必烈的3618萬貫,南宋在宋高宗時累發1000萬貫,宋孝宗期間累發3400萬貫,宋寧宗期間,累發3.7億貫,在宋理宗期間,累發19.29億貫。

 宋高宗至宋理宗期間,總計發行超過了23.43億貫的交子!

 (史料出處,引自於:《兩宋時期貨幣思想的演變研究》)

 中原自北宋初年有了官交子之後,徹底成為了向下朘剝的利刃,這也是中原對寶鈔不認可的緣故,從北宋到大明洪武年間,鈔法這把刀,一次又一次的割向了百姓。

 比較有趣的是,西班牙墨西哥總督府也發行過紙幣,為了籌集戰爭資金,墨西哥總督府濫發紙幣並且支付了軍餉,導致墨西哥總督府發生過幾次大的變革,現在墨西哥總督區寧願用玉米當貨幣,都不願意用紙幣。

 紙鈔和朝廷的信譽息息相關,一旦信譽丟失,紙鈔就成為了廢紙一堆。

 紙幣是債務,也是信譽,鈔票價值的波動危及國之大信,中原腹地,不宜過早推行寶鈔。

 這是張居正查閱了北宋到洪武年間所有鈔法之後,得到的結論。

 不過,張居正非常支持紙鈔出海,尤其是他選好了紙鈔第一個前往的地方,那就是倭國。

 倭國缺少冶煉技術,雖然有足夠的白銀,但白銀挖出來都會在交易中流向大明,因為採礦、冶煉、鑄幣技術的落後,大明寶鈔,在倭國可以獲得認可。

 至於紙鈔最大的問題,蠻橫的永不清償,甚至直接廢除導致的信譽問題,大明不在乎,因為那是倭國。

 倭患二十多年,大明從上到下對倭患已經恨的咬牙切齒了,尤其是江南士大夫們對倭寇的恨意,已經不是路人皆知了,歷任福建巡撫和浙江巡撫,沒少發表類似於永清倭患的言論。

 商品的交換是需要一般等價物去參與衡量價值的。

 張居正認真的研究過倭國的採礦、冶煉。鑄幣技術落後的原因,他進行了簡要的總結,就是缺少柴薪,無論是柴火,還是煤炭,都缺少。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兵部和戶部終於消停了下來,戶部輸掉了,

輸的體無完膚,主要是踐履之實上,戶部的大明寶鈔,連戶部自己都不太認可。

 “兵部擬章來看。”朱翊鈞看結果一出,作為裁判宣佈了結果,還是以承兌匯票的記賬貨幣先試行一下,探索下大明的寶鈔之路。

 朱翊鈞第一次對自己有些不自信了起來,有生之年,大明真的能從金屬鑄幣邁向信譽貨幣嗎?

 “臣已經擬好了奏疏。”曾省吾擅長謀而後動,既然發動,自然不是為了和戶部掐架,而是早有準備,你戶部暗搓搓的推行鈔法,甚至在陛下那兒進讒言,兵部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的準備?

 張居正將奏疏遞給了馮保,他打開了副本,思索了片刻,寫好了浮票。

 兵部的準備極為周全,試點就是從煤銀對流開始,其實說是煤,主要是焦炭,土窯燒焦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同樣土窯燒焦也是汙染的主要源頭,工部最近被科道言官們追著罵。

 在松江府會同館驛存入白銀後獲得票據,可以直接在西山煤局承兌焦炭,而後從馳道至通州,走大運河南下,或者從天津衛出海,海運至南衙,在冬季冰封的時候,可以走官道驛路至密州市舶司海運南下。

 曾省吾認為,在日後五到十年的時間裡,鹽銀對流會被煤銀對流徹底取代,不是說南鹽不再北上,而是其規模將會遠遠小於煤銀對流,甚至在臥馬崗開礦有了成果之後,經濟循環才會徹底建立根基。

 南衙的怨氣很大,有不少南衙的人認為,北衙也是負資產,需要被精算掉,具體表現為,歷代都有京師遷回南衙的討論,而北方豐富的礦藏,會有效減少這種怨氣。

 “你們兵部簡直是蓄謀已久!蓄謀已久!”王國光作為內閣輔臣,看完了奏疏之後,終於不再讓張學顏衝鋒陷陣,而是直接開口。

 看樣子,多少有點破防了。

 “不久不久,自我從**入京為侍郎那天起,我從**沿水馬驛入京,就在想,這好好的驛站,怎麼一直在虧錢,自古這金橋銀路,驛站能虧,天下奇聞,驛站通衢天下,溝通百貨。”曾省吾這一句不久,就是六年,萬曆三年曾省吾升兵部右侍郎,自**回京,就一直在籌備此事了。

 曾省吾十分確認的說道:“自古行商,非壯丁不能行,這攔路搶劫的山匪比比皆是,這驛卒啊,最好的兵源。”

 朱翊鈞批准了曾省吾的奏疏,兵部真的是蓄謀已久,準備的十分妥善,需要對《給驛條例》進行增補,關於銀兩管理和承兌實物(焦炭)的條例已經研究的非常明確了,在試行過程中,遇到問題再進行修改。

 矛盾相繼釋萬理,沒有什麼制度從設計之處都是完美的,都是循環漸進,螺旋上升,這在禮法中叫革故鼎新。

 戶部意圖推行寶鈔的想法,再次落空,僅僅得到了在長崎總督府對外發鈔的准許。

 工部尚書汪道昆,彙報了游龍號和飛雲號的建造進度,如果按照目前的情況,預期三年營造結束,可以提前半年結束,游龍號飛雲號,一定能夠如期下水,比較讓工部頭疼的就是西山煤局的問題了。

 “陛下,這個產能不能降,還不能有汙染,等綏遠馳道修好,大同、歸化、勝州的煤能夠順利遞京再議為宜。”工部的態度格外的強硬,對於減產的計劃就三個字,不可能!

 煤價從六文一斤漲到二百文一斤,被問責的不是科道言官,反而是他們工部,哪怕是皇帝強行下令,工部也會說,西山煤鋼發展時間長,窯民工匠比較豐富,工部已經實施精鋼精煤戰略調整佈局,提高裝備水平,做好節能減排,搞好汙染防治,為大明經濟循環提供動力。

 如果皇帝再問,工部尚書也只能說:別講了,別講了。

 “工部有工部的難處,朕以計窮而應,那隻能勉為其難了,解刳院弄了個棉紡口罩,廷議結束後,大家都拿一些回去吧,這綏遠馳道早點修好就好了。”朱翊鈞沒有逼迫工部減產,大明需要煤炭。

 戶部奏聞了燕興樓票證的發行,而都察院又查到了一批貪官汙吏,主要還是浙江南衙的等地,這地方紙醉金迷,最容易墮落,一共六十四人,具體經辦的是應天知府李樂,應天府是南衙,是兩京之一,李樂幾乎確定為下一任應天巡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