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三十三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
在萬曆元年,戚繼光第一次入京的時候,朱翊鈞以皇帝的名義向戚繼光許了一個諾言,當時朱翊鈞問戚繼光,戚帥,給爾二十萬京營,十年時間,是否能一洗前恥?
當時的戚繼光是什麼樣?是無用之物。
視之如綴疣,安從得展布。
當時的戚繼光飽受爭議,土蠻汗諸部整天在喜峰口外索賞,而當時朝中主流的看法則是:既然來索要賞賜,就隨便給點就是了,結果戚繼光非要生事兒,設了個口袋陣,把董狐狸帶來的人都給殺了,把董狐狸的侄子給活捉了,當時朝中士大夫們對戚繼光口誅筆伐,認為他輕啟邊釁。
當時戚繼光在薊州,領三鎮軍兵,他從南方帶來的浙兵六千人,是他的嫡系,他能保證這六千人全餉,但只能保證北地衛軍半餉,而且為了拒虜,戚繼光對練兵要求的極為苛責,南北矛盾、待遇矛盾、訓練過於嚴苛,又沒有戰爭,如此辛苦,軍兵自然都是怨聲載道。
當時的戚繼光已經頗為甘心了,士大夫說的話再難聽,他也不計較,只要還能領兵打仗就行,非要弄到當初俞大猷俞帥那種在家閒住的地步不可?
說是甘心,何嘗不是失望不斷堆疊之後的絕望。
戚繼光的不甘心,被朱翊鈞一句話給勾了出來,那就是當時朱翊鈞許諾戚繼光,給他十年時間,給他二十萬強軍,讓他蕩平北虜。
從戚繼光隆慶二年抵達薊州開始練兵起,他等這一天,等大明徵伐草原這一天,等了十四年。
一個人的一生非常的短暫,而軍將的全勝時期,更加短暫,戚繼光能有幾個十四年呢?
現在,十年之期已到!朱翊鈞是個重信守諾之人,許下的諾言,從來沒有食言過。
大明這臺軍事機器已經開始了全力運作,隨著土蠻汗入京朝貢,北虜左翼成為大明邊民,只剩下了一個右翼俺答汗。
不打掉俺答汗,大明對土蠻汗諸部的王化,就是空中樓閣,蠢蠢欲動的人心,俺答汗的勢力在,那股野心就永遠在跳動,只有徹底物理意義的征伐,將北虜的抵抗旗幟拔除,將北虜的抵抗意志徹底打掉,大明對北虜的王化,才能徹底完成。
萬曆九年三月十二日,北土城內旌旗招展鑼鼓喧天,號角聲和鼓聲震天,而此時的京師城內,朱翊鈞來到了皇極殿前,他穿著一身的鐵渾甲,面甲沒有扣上,站在皇極殿之前,今日不是大朝會的時間,但大明的文武百官靜靜的站在了皇極殿的官場之上。
禮部尚書萬士和,兵部尚書譚綸,一同出列,一步步的走上了丹陛石兩側的御道,丹陛石雕刻著九龍戲珠紋樣,山水紋樣、海水紋雲紋,這丹陛石,即便是皇帝,平時也不走,只有在重大典禮的時候,才會由轎伕抬著皇帝走過。
而萬士和與譚綸一左一右,從丹陛石的兩側,走到了月臺之上,二人同時俯首說道:“陛下,今日大軍開拔,懇請陛下移駕北土城,為將士送行。”
這不是第一次朱翊鈞為大軍送行,而且為大軍送行,是遵循了祖宗成法和禮法的禮儀。
推轂出猛將,連旗登戰場。
皇帝為出征的將領推轂,是一種信任和支持的表示,同樣也是對捷報的期盼,這個禮,有專門的禮法,名叫推轂禮,需要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一道請皇帝動身。
朱翊鈞深吸了口氣,往前走了一步,大聲的說道:“閫以內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
“起駕!”馮保吊著嗓子大聲喊道,小黃門將起駕二字層層傳下,朱翊鈞一步步的走下了月臺,向著皇極門而去,過皇極門內金水橋,走到了午門之內,城門洞開,一匹馬被張宏牽著,靜靜的等待午門之內。
這些年張宏看似什麼都沒做過,但其實他一直在陛下的三丈之內,陛下三丈之內的事,皆由他負責,的確,馮保是宮裡的老祖宗,但馮保也從來不會招惹張宏,經過九年的成長,張宏要取而代之,只需要陛下一句話。
但張宏也從來不眼饞馮保的位置,他把馮保打倒,自己就成了當年的馮保,會有新人成為張宏,陛下最不喜歡的就是沒有任何目的和主張的內耗,毫無意義的內耗,只會憑白消耗帝國的元氣。
朱翊鈞的身後跟著大明的輔臣、廷臣、朝臣,從午門一直排到了皇極門。
朱翊鈞站在了馬匹前,看了眼張居正,上一次行推轂禮的時候,是萬曆五年,戚繼光征伐大寧衛之時,那時候張居正扶了皇帝一把,而現在張居正站在了皇帝的三丈之外,靜靜的看著陛下。
陛下,終究是長大了。
朱翊鈞翻身上馬,馬匹緩步慢行向前,緹帥趙夢祐帶領著若干身穿飛魚服的緹騎,率先走出了城門,而趙夢祐的長子、朱翊鈞的陪練趙貞元,則負責殿後,馬隊緩緩的走出了午門。
復行數十步,走出城門後豁然開朗,四匹白象站在外金水橋之外,而李如松帶領著一個騎營三千人,靜靜的等在那裡,在鼓聲和號角聲吹響的時候,李如松看到了皇帝的身影。
李如松同樣身穿明光甲,和朱翊鈞不同的是,他扣上了面甲,他疾步上前,拉住了皇帝馬匹的韁繩,中氣十足的大聲說道:“臣京營副總兵、騎營參將李如松,為陛下牽馬墜蹬,為王前驅!”
“準!”朱翊鈞回答了李如松的請求,在此之前,一直是戚繼光為王前驅,但戚繼光已經過了鼎盛時期,已經開不得虎力弓了,朱翊鈞不許戚繼光再上白象了,換成了李如松。
即便是如此嚴肅的場合,朱翊鈞還是要說一聲:李如松聲音真的很大,看得出來他對這個來之不易的、為王前驅的機會真的很在意,真的很有精神!
李成梁現在極為恭順,聽調又聽宣,安安穩穩勤勤懇懇的在遼東開拓,整日帶著客兵,摁著東夷胖揍,尺進寸取,不是沒有理由的,大明皇帝、大明朝廷沒有任何對不起李成梁的地方。
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松已經成為京營副總兵,為王前驅,在李成梁、戚繼光等人逐漸老邁,打不動的時候,李如松就是那個新的大將軍。
李成梁除非是犯了病,瘋魔了才要養寇自重,養虎為患和朝廷撕破臉。
“謝陛下隆恩!”李如松牽著馬走到了外金水橋之外,快步跑向了白象,身上帶著甲,依舊十分靈活的爬上了白象。
白象甩了甩鼻子,在指南車後向前緩緩而行,騎營、緹騎緩緩開拔,從西長安門出,走御道轉向了德勝門而去,御道和德勝門內大街的兩側站滿了百姓,之前禮部就詢問陛下,是否要讓百姓觀禮,朱翊鈞批覆了一句自便。
就是不必聚眾,也不必阻止,讓百姓自行觀禮就是,朱翊鈞合上了面甲,走在儀仗的正中間,走過了大明京師的百姓,頗為安靜,沒有什麼吵鬧之聲,這條路朱翊鈞幾乎每天都走,百姓們對於天子的甲冑和儀仗,見識了許多次,便覺得尋常,這次和平日似乎沒什麼不同,只不過,這次京營休息了兩年的時間,再次出塞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