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群(第2頁)
他朱翊鈞一個人,張居正一個人,怎麼可能讓大明天朗氣清?
需要所有人齊心協力。
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張學顏還是不明白還想說話,但是王國光帶著張學顏站了起來俯首說道:“臣等告退。”
王國光走出了廣寒殿,往前走了兩步後,看著張學顏仍然一直回頭張望,知道他還是想說自己沒說出來的話,陛下這麼一個英明的君主,怎麼可以如此依仗張居正呢?
天下之主是陛下!
王國光看了一圈廣寒殿,看著張學顏的樣子,負手站定,任由春風吹打著他的衣袍。
“張尚書。”王國光抬著頭看著廣寒殿的牌額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疑慮,你抬頭看看,陛下被誰逼的住進了這裡呢?”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同志、同行,方才同樂。”
張學顏眉頭一皺看到了廣寒殿三個大字,也立即明白了王國光的意思,恍然大悟。
王崇古可是犯下過僭越之罪,而張居正就是王崇古最懼怕的人,走到這個位置,其實能夠全然明白,能夠對皇帝形成實質性威脅的,就是這些文華殿上的明公們罷了。
平衡,存在於萬物之間。
王國光的意思是,陛下需要一個同行者,張學顏的理解也沒問題,一個形而上,一個形而下的踐履之實。
王國光見張學顏理解了他的話,又看了一圈廣寒殿的五脊六獸,露出了一個笑容,大明蒸蒸日上。
“陛下出行,閒雜避讓!”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跑了過去,這是皇帝要出宮去了,緹騎要開始清街。
張學顏快步走下了月臺,疑惑的問道:“陛下這是要去作甚?”
“估計是去瞧熱鬧吧。”王國光眉頭一挑,樂呵呵的說道。
陛下,是個愛瞧熱鬧的人。
王國光猜的沒錯,朱翊鈞的確是去瞧熱鬧,不過去的地方,卻不是在京師,三月二十三日,又到了每月一次前往宜城伯府的日子,按照之前硃批,二十四日是廷議休沐之日。
朱翊鈞要去操閱軍馬,而後再前往西山宜城伯府,隨後前往西土城瞧熱鬧,而這次隨行的仍舊是王皇后,至於李敬妃和劉昭妃,則沒有這個資格,他們是妃嬪,不是正妻皇后。
王夭灼在北大營的武英樓,也不覺得無聊,拿著千里鏡,看著夫君在校場上策馬奔馳,陛下一直十分在意的騎射,終於可以做到十矢九中了,每一次騎射命中,都會引得陣陣的歡呼。
次日的一大早,朱翊鈞就帶著張居正和王皇后前往了西土城。
西土城,大明遷南衙勢要豪右之家充實京畿的安置區,所有人都選擇了交錢入京安置,而不是去遼東,在縉紳豪右們看來,遼東,不是人呆的地方,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闖關東去。
所以西土城也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朱翊鈞的打扮是貴公子,再加上身後跟著緹帥趙夢祐等一行人,儼然就是個紈絝大少的扮相,他入城的時候,拿出了信牌,蓬萊黃氏山東豪商,是朱翊鈞出門在外的身份。
朱翊鈞今天要看的熱鬧,是一個南衙存在了一百多年的詩社,名叫青蓮詩社,今天在西土城有個詩會要辦。
“馮伴伴這把燕興樓開到了這西土城來?厲害呀。”朱翊鈞在一個很是氣派的五層五座的閣樓前停下,看著那個燕興樓牌額愣了愣神,馮保居然是個很擅長做買賣的人。
燕興樓的寓意是燕府興旺,創立於永樂年間,原來是招待藩國使臣,後來破敗多次轉售。
現在這個牌子又到了皇莊。
馮保滿臉堆笑的說道:“皇爺爺,窮則思變,現在虧空了,得想辦法弄銀子才是。”
-->>
南衙的投資剛剛開始,內帑在皇帝大婚後,就有些虧空,倒是不用去國帑乞討,每月皇莊的利潤就足夠內帑支取了,皇莊的買賣都是託名豪奢戶在做,燕興樓幾經轉手,到現在大明勢要豪右,除了文華殿上坐著那幾位,誰知道燕興樓底細?
信息繭房,無處不在。
這燕興樓當真豪奢,這五層五座都有廊道連接,毫無疑問,這就是西土城最大的銷金窟。
“五樓雅閣貴客十二人。”攬客的夥計拿到了請帖查驗了信牌後,大聲的吆喝著。
燕興樓是內署的地盤,而這個西土城分號也是如此,在皇帝要過來的時候,所有的護衛打手,都換成了緹騎,馮保對保護陛下的安危,大抵是有一些不自信的,專業的事兒,交給專業的人,陛下的安保由緹帥和內番一起完成。
朱翊鈞靠在椅背上,看著嫋嫋升起的香薰問道:“馮伴伴,這一人在這裡玩到盡興,那得多少錢?”
“平均算下來一個人得這個數。”馮保伸出一隻手說道。
“五十?”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馮保嘆了口氣說道:“五百兩。”
“你這是宰客啊,你就不怕他們去順天府衙門告你去?奢侈啊!”朱翊鈞一聽,倒抽了一口冷氣,太貴了,這得五萬斤的豬肉了,這幫南衙過來的大戶,真的是太有實力了。
南衙縉紳比北方縉紳更富,這直接反應到了精紡毛呢這個操盤手都看不懂的買賣裡。
南衙縉紳開始入場後,直接把精紡毛呢的價格重新定上了二十兩銀每尺,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數以百萬的銀子入場了。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開門做生意,都是自己樂意,越貴,越覺得值。”馮保念起了生意經,這買賣他還真的經營的很好,這些有實力的主,看中的就是這個貴,不貴人家還不來呢。
朱翊鈞靠在椅背上,和張居正聊到了王國光和張學顏,而緹帥趙夢祐,專門出去轉了一圈,確定隔牆無耳後,站在一個奇怪的位置,掃視著整個燕興樓,幾個緹騎在奇怪的角度隨意的站著,監視著一切可疑之人。
“陛下多慮了,王次輔也是簽了字的,他家裡老實交稅,分文不欠,別人卻在欠、卻在偷,王次輔心裡肯定不樂意,人不患寡患不均。”張居正清楚了陛下的顧慮之後,有些啼笑皆非,他的確在皇帝大婚之後,就有了隱退的想法,可是,他走得了嗎?
如果能走,嘉靖三十三年離開,他就不會回來。
朱翊鈞憂心忡忡的說道:“雲南巡按李樂,上了一本奇怪的奏疏,說起了他到雲南的一路見聞,大明沿途府庫虧空的厲害,有些個地方,連俸祿都發不出來了,比如河南府,已經開始拖欠三班吏員的俸祿。”
“拖欠了之後,就得想辦法,這大抵有幾種辦法,第一就是巧立名目,設卡攤派已經成了各個府衙的慣例,第二種就是和縉紳們同流合汙,放縱城裡各種遊墜幫派胡作為非,苛捐雜稅隨意攤派;第三種就是下鄉劫掠了。”
張居正猶豫了下說道:“臣也見到過。”
“先生也見過?”朱翊鈞一愣,張居正說過府庫虧空但沒說那麼細,張居正十分清楚,只是他無力解決,所以他從未提起過,現在既然要說,那自然是有了辦法。
“陛下已經在改變這種情況了。”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
朱翊鈞呆滯的問道:“啊,朕做了嗎?朕做了什麼?”
“稽稅院的罰息會留存三成。”張居正笑著回答道。
朱翊鈞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那才多少,又不是稽稅留存三成。”
“陛下,這件事裡,最重要的不是留存多少,而是在地方的賬目上,撕開了一個口子,要想要這個罰息的錢,就得受到朝廷的節制,戶部自己會詢問這筆錢的去向,更-->>
進一步的查地方的賬目,陛下,地方其實不差錢,大明的稅負和朝廷的留存是五五分的,可不是朝廷拿走八成,地方留存兩成。”張居正看陛下對這裡面彎彎繞繞還不清楚,開啟了太傅模式,開始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