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



                朱翊鈞其實對這個案子還是有些疑惑,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等待著審問的開始。

    負責提審的是順天府丞王一鶚,順天府丞是正四品,等同於知府,因為兩京府尹是正二品,而順天巡撫也未曾出面。

    王一鶚一拍驚堂木,隨著衙役的威武之聲,一應原告被告被押到了府堂之上,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著兩方,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兒,女方席氏除了席氏和席氏的母親之外,還站著一個儒袍男子,相貌堂堂,面色白淨。

    “那站在席氏身旁的是何人?”朱翊鈞詢問王崇古,是他不瞭解的事主嗎?

    “狀師。”王崇古思索了半天說道:“就是訴棍。”

    “陛下容稟,這狀師來源已久,不可考證,但是這俗話說得好,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對於百姓而言,這衙門就像是地獄一樣,這沒有功名,未見官就要挨三十板子,這挨完了板子,青天老公爺在上,這草頭百姓,都得磕個七葷八素。”

    “若是稍有資財,不想挨板子,不想磕的七葷八素,就得找這個狀師來,若是目不識丁也得找這個狀師。”

    “為什麼叫訴棍呢?”朱翊鈞疑惑的問道,未見官挨三十板子,並不是一種謠傳,而是一種惰政行為,在考成法之初,就已經嚴格申禁了這種行為。

    官員和官員之間的競爭是零和博弈,一方受損,就會有一方受益,因為官位就那麼多,朝廷嚴令禁止,還要明知故犯,那朝廷的板子就會打下去。

    王崇古笑了笑,看著那個狀師,搖頭說道:“因為貴,很貴,衙門朝南開,沒錢別進來,但是有錢也得有地方使才是,這給誰送錢,送多少錢才能辦事,這都得這訴棍來張羅,這就是狀師的活兒,包攬訴訟。”

    “能有多貴?”朱翊鈞十分好奇的問道。

    “今天這場官司,沒個二十兩銀子,請不到這狀師。”王崇古俯首回答道。

    “好傢伙,京營一個軍卒一年才十八兩,他這個案子,就要收二十兩?他怎麼不去搶啊。”朱翊鈞聽聞,目瞪口呆的說道。

    王崇古搖頭說道:“搶哪有這個賺錢多,臣在西北做督撫,有號稱狼壯的大盜,被臣拿了,他一年能搶十兩銀子,還是祖師爺保佑。”

    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是個兵荒馬亂的地方,馬匪搶劫,大戶不敢搶,小戶沒油水,一年一個土匪能搶十多兩就燒高香了,像京營軍兵那般,正經為國朝做事,還有十八兩的軍餉可以拿,但凡是有點能耐的,都是搶著往裡面進。

    土匪這種活兒,刀尖舔血,狀師這種活兒,彈唱聽曲。

    朱翊鈞聽著審案,聽完之後,這狀師不愧是口齒伶俐之徒,三兩句話就把主要爭論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女方席氏想要那塊朝陽門外的地契,所以才花這麼多錢,也要告訴。

    朝陽門外的那塊地契,王銀王老漢購入的時候,才四兩銀子不到,這短短五年之後,就已經漲到了四十兩的地步,而且還在漲,一共三畝。

    尤其是去年到今年,漲的速度實在是讓人眼紅。

    主要原因就是漕糧海運之後,這河槽的運力釋放出來之後,運河兩岸的商貨愈加頻繁,而王老漢這塊地,就在朝陽門外,就是建個早食鋪子,一年都能賺個二十多兩,所以才如此的搶手。

    “老公爺容稟,席氏女,也不是什麼狠毒的人,不求要了王夏生的命,只求能把這地契給過了,好好過日子,這席氏也有顧慮,他們老王家,兄弟三個,這分家的時候,又是麻煩,成婚前就定了,都爽利。”狀師再次陳述了自己的要求,他們是在求財,不是在索命。

    女方有狀師,跪在地上被枷鎖釦著的王夏生沒有。

    案卷上說王夏生敦厚老實,這倒是看不出來,但的確不善言辭,王夏生說了半天,連個明白話都沒說明白。

    “青天老公爺在上,學生王夢麟見過老公爺。”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影,急匆匆的衝了進來,兩人俯首見禮,顯然是功名在身,不用行禮。

    “二位是?”順天府丞王一鶚疑惑的問道。

    “隆慶四年的舉人,王夢麟是也,學業無成,以訴棍為業,受王銀王老爺子委託,包攬王夏生強淫案,讓老公爺見笑了。”王夢麟長得儀表堂堂,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都很有禮有節。

    朱翊鈞眉頭一皺問道:“這舉人也來操持這等生計了?”

    “這是前刑部尚書王之誥的長子王夢麟。”王崇古面色複雜的說道:“隆慶五年、萬曆二年沒考,萬曆五年沒考中。”

    刑部尚書王之誥,選擇致仕成全了女兒的婚事,兒子也算是讀書有成,可是在朝堂眾多大臣眼裡,王之誥就是不敢跟著繼續走下去了,做了逃兵。

    萬士和尚且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現在,王之誥卻一走了之,在皇帝視角看來,很沒有擔當了。

    “老公爺不敢當,此案,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王一鶚可不敢當王之誥的老公爺,王之誥離朝了,他的同窗、同鄉、同朋、門下還在朝中,就王之誥和張居正是親家,王一鶚都不敢怠慢。

    “老公爺,這席氏,並沒有身孕。”王夢麟看向了席氏,厲聲說道。

    “啊?此言當真?公堂之上,不可誑語。”王一鶚眉頭一皺,往前探了探身子詢問道。

    “說來慚愧,學生翻了他們家的糞坑,有沒有身孕,請個郎中切脈便是。”王夢麟雖然語焉不詳,但是這個辦案過程,可能味道十足。

    朱翊鈞聽聞,對張宏說道:“去解刳院把大醫官請來。”

    一個衙役到王一鶚的耳邊耳語了幾聲,沒過多久,李時珍和陳實功就從後門進了順天府衙,李時珍見禮之後,到了府堂之後,給席氏望聞問切了一番。

    “確實沒有身孕。”李時珍切脈之後,十分確信的說道,多年老中醫,有沒有喜脈,他還是很確信的。

    李時珍來到了後堂和陳實功交換了一下意見後,兩人來到了皇帝面前,非常肯定的說道:“這席氏女,涼藥喝多了,怕是不可能有身孕了。”

    李時珍和陳實功多年行醫,這席氏女之前喝過不少涼藥,怕是很難懷孕了。

    “這涼藥就是明礬,用多了,督脈受損,胞脈失養,致其不孕,這席氏女督脈已損,怕是喝過一年的涼藥。”李時珍略顯遲疑的說道:“這涼藥,多數都是這青樓裡用,這席氏女如此年紀,為何要服用這等猛藥?”

    朱翊鈞點頭,李時珍和陳實功在醫學領域是十分專業的,連喝了砒霜的張四維都能救活,朱翊鈞準備再送解刳院一批素材,來促進醫學進步。

    而堂前,在李時珍和陳實功下了判斷之後,府丞看著席氏女微微隆起的肚子,詢問道:“原來沒有身孕。”

    席氏女僅僅的抓著母親的手,帶著希冀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狀師。

    王夢麟看著席氏女和席氏的母親嘴角勾出一個笑容,才說道:“老公爺,這席氏女,可不止這麼嫁了一次,就學生所知,她已經這麼嫁了三次了,前幾次,都讓她給得逞了,碰到了王老漢這個犟驢,死活不肯應,這才沒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