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



                陛下需要人,但是不能拉壯丁,這就是眼下的難題。

    大明是可以拉壯丁的,而且真的可以拉出來,在之前,大明遇到事就拉壯丁,但是在萬曆年間不行,萬曆年間,張居正反覆說,要寬待小民,要看得見民間疾苦,最後成為了一種風力輿論,所以,不能拉壯丁。

    但是,朱翊鈞真的很需要人。

    宣府、大同安置了十九萬失地佃戶,是因為宣府大同有大量的荒地,侯於趙能夠吸引失地佃戶前往遼東,是因為那邊真的分田,但是熱河這個地方,完全未開發的地方,土地遠比彰武要貧瘠。

    熱河什麼都沒有。

    康熙修熱河行宮(避暑山莊),拉的是壯丁。

    前往熱河建城,不僅僅需要修城池,還需要修路,修路的同時,還要清理山中的野獸等等,所以需要的人丁很多,這麼一個支出龐大,但是收益未知的項目,朱翊鈞硃批上馬,立刻就遇到了實際的問題。

    而且最重要的是,治安不行,塞外真的很危險,除了野獸和糟糕的天氣之外,還有就是北虜可以隨意劫掠的地方,誰敢前往?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討論,最後廷議將熱河城,改為了熱河鎮。

    這一字之差,代表著城池的性質發生了改變,一個完全依仗內地供應的軍事城堡,而不再是耕戰一體的衛所,在三五年內,這種情況都不會發生改變。

    而修城的日期定在了明年春天到夏天,視戰爭的進程,進一步的做出決策。

    詹事府詹事兼侍讀學士王錫爵,上了一封奏疏,朱翊鈞看到這封奏疏裡的內容,立刻將其宣至文淵閣覲見。

    “王學士這一篇雄文,寫的真的是入木三分,盡顯讀書人的風采啊。”朱翊鈞拿著手中的奏疏,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錫爵,語氣不善的說道。

    王錫爵清楚的知道,陛下在生氣。

    王錫爵作為侍讀學士,是能夠見到陛下的,陛下真的很好弄明白,不讓大臣平身奏聞,就是一個非常生氣的表現。

    “陛下,臣慚愧,然而責難陳善,乃是臣之忠義,臣不能不講,還請陛下息怒。”王錫爵拜了下,十分乾脆的說道,沒跟皇帝打太極,而是選擇了直面恐懼,把事情攤開了講。

    王錫爵在奏疏中,沒有攻訐任何一個人,而是講了一件發生在景泰八年正月,或者說天順元年正月的舊事。

    奪門之變。

    奪門之變,又叫南宮復辟,從迤北瓦剌留學歸來的堡宗朱祁鎮,在南宮呆了六年的時間,生了一堆娃之後,趁著景泰帝病重,發動了宮變,一舉奪回了皇位,而後立刻改元,所以景泰八年和天順元年是一年。

    至此,堡宗朱祁鎮也成了唯一一個擁有兩個年號的大名皇帝,分別是正統和天順。

    發動宮變的當然是堡宗朱祁鎮,而朱祁鎮的擁躉有:京營總兵石亨、宦官曹吉祥、都督張軏、都察院左都御史楊善、太常卿許彬、左副都御史徐有貞。

    這裡面有武將、有宦官、有勳貴、還有三個文官,楊善、許彬、徐有貞。

    王錫爵之所以講這件事,就是希望陛下能看到文武勳宦,勾結在一起的可怕,足以威脅到皇位的可怕。

    “臣聽聞陛下欲將潞王殿下送往西山宜城伯府就學,臣懇請陛下三思而後行。”王錫爵再拜,語氣變得激烈而且鄭重了起來。

    王錫爵之所以上這道奏疏,就是聽說潞王要拜張居正為師,立刻上奏請皇帝收回成命。

    “滿朝皆為張黨,臣不應言,但是臣又不敢不言。”王錫爵跪在地上,半抬起了頭,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張居正,鬆了一口氣,若是張居正在朝中,他這些話,張居正可以應對。

    但是現在張居正人在西山,那是非黑白,就由不得張居正了。

    王錫爵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陛下,彼時徐有貞、楊善之流,勾結武將,石亨粗鄙,性情暴戾衝動,景泰帝對石亨恩賞不斷,若非徐有貞、楊善之流蠱惑,石亨安能心生反意?”

    “正統十四年,石亨為大同總兵,因陽和門兵敗,被押入天牢,徐行提問,國初,兵敗者斬,石亨論罪當誅,土木天變後,于謙將其從天牢提舉,戴罪立功,而後石亨率軍阻擊也先,清風店伏擊,致使也先大敗狼狽逃竄,得封武清侯。”

    “景泰八年正月,石亨仍提舉宮禁,就是皇宮戍衛由石亨總領,這自古宮禁,莫不是皇帝心腹肱骨才能擔任。”

    “景泰皇帝未曾薄待石亨,石亨為何要參與奪門之變?定然是有人貪天之功,搖唇鼓舌,鼓譟生事所致。”

    在這一長串奪門之變的‘功勳’名單上,唯獨石亨沒有反的理由,因為景泰帝對他不薄,即便景泰帝在失去皇位的前一天,還把提舉宮禁,宮城的戍衛工作,交給了石亨去打理。

    景泰帝這是把性命交給了石亨,但是石亨選擇要了景泰帝的命。

    石亨是個武夫粗人,他為何要反?

    即便是堡宗朱祁鎮真的復辟了,手握二十萬京營的石亨,朱祁鎮無論如何處置,都是投鼠忌器,石亨才是朝中最不應該驚慌的那一個,但是石亨還是參與到了奪門之變中,最後的下場,是被朱祁鎮清算族誅。

    而王錫爵認為是有人搖唇鼓舌,糊弄了石亨。

    即便是在明朝,對石亨、徐有貞等一眾的評價,也都是逆臣賊子。

    “陛下,張先生已經位極人臣,臣請陛下收回成命,將潞王留在宮中。”王錫爵見陛下不搭話,選擇了直接陳述自己的請求,逼迫皇帝做出表態!

    皇帝你可以無限信任張居正,因為張居正是皇帝的老師,但是朝臣們不能無限信任張居正,有些事,要防止其發生的可能,而不是亡羊補牢。

    潞王送到宜城伯府,那麼張居正就掌控了發動宮變的所有條件。

    順位繼承第一人的潞王,而且這個潞王現在表現出來的品行,是個平庸之輩,平庸代表著好掌控,代表著張居正讓潞王往東,潞王絕對不敢看向西邊。

    掌控了十二萬人的京營總兵、遷安伯戚繼光,戚繼光和張居正之間的友誼之牢固,絕對不是一塊全楚會館的腰牌就可以歸納總結的,也不是一塊全楚會館的腰牌可以斷絕的,雖然戚繼光一再避嫌,甚至在過年的時候,都不去全楚會館拜年。

    但是在關鍵時刻,戚繼光會如何選擇?

    而張居正本身就是文官、楚黨的黨魁、門下眾多,甚至各地巡撫、左右佈政都是張黨中人,即便是不算殷正茂,兩廣總督凌雲翼、江西巡撫潘季馴、浙江巡撫謝鵬舉、松江巡撫汪道昆、南衙巡撫宋陽山等等,至於朝中,更是張黨的一言堂。

    “王錫爵,你少血口噴人!”馮保大怒,指著王錫爵,手都在抖,一方面是氣的,另一方面則是嚇的。

    朱祁鎮能夠復辟成功,是文武勳宦完全勾結在了一起,再補上他馮保這最後一塊短板,張居正要篡位這種事,越看越成熟。

    而現在,皇帝還把一張最好的牌送到了張居正的手裡,潞王朱翊鏐,一個平庸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