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為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第2頁)

    為了解開下小皇帝的疑惑,張居正可真的是盡力的去看了不少書,對於大地是個球這種說辭,自古以來就有,因為地球是個球的話,能解釋的問題很多很多。

    朱載堉繼續說道:“《周官》雲:“日影於地,千里而差一寸。”

    “元嘉十九年壬午,劉宋何承天言:是六百里而差一寸也。”

    “永平元年戊子,北齊信都芳言:二百五十里而影差一寸也。”

    “唐時高僧一行、南宮說等人,黃道遊儀、水運渾天儀,遣官分赴各地,測候日影,回日奏聞,北極出地高,51°鐵勒回紇部、北極出地高18°的林邑,《大衍曆》成。”

    “南宮說帶領諸官吏天文博士等,自滑州白馬、浚儀、扶溝、至上蔡武津,四地繪測。”

    “用儀器復矩儀測量北極高度,並用八尺高表測量冬至、夏至、春分和秋分,日正午的日影長,測繩丈量了其間的距離。得北極出地高度相差一度,地距351裡80步。”

    顯而易見,朱載堉說的很明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主張,從周官到劉宋何承天、北齊信都芳、唐時一行法師、南宮說,地圓說的擁躉,甚至還踐履之實,借儀器的奧秘,進行了測量。

    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六分儀,疑惑的問道:“皇叔說的朕聽明白了,從周時起,就發現了同一時間,影長有差別,到了魏晉南北朝,踐履之實為六百里一寸,到了北齊時候,就成為了二百五十里一寸,到了唐朝時候,利用復矩儀這種儀器,就開始測量北極出地角度了。”

    “皇叔所言復矩,是何物?”

    朱載堉三兩筆畫出了復矩的模樣,就是一個將直角曲尺翻轉過來,在直角頂點懸一重錘,在兩根垂直的尺之間設置圓弧,上面標有刻度。

    只要沿一根尺邊觀測北極星,重錘線在圓弧上就可以顯示出北極高度的讀數。

    朱載堉頗為誠懇的說道:“和陛下用的六分儀,殊途同歸。”

    “果然,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都有極其清楚的發展脈絡。”朱翊鈞頗有感觸的說道。

    張居正也是站在了歷代先賢的肩膀上,一點點去突破自己的認知範圍,沒有建空中樓閣,得到了矛盾說,而朱載堉的所有成果,也不是他才比天高,天生什麼都會,全都是自己獨立創造和發明,而是站在歷代先賢的肩膀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知之,這是認知的三種方法,水滴石穿,一點點的累積,一點點的突破,才有了結果。

    “陛下知道歲差嗎?”朱載堉講完了故事,終於開始拉投資了,他需要皇帝陛下對他進行投資,政策、人才、資金,都是朱載堉所或缺的。

    朱翊鈞笑著說道:“知道,馮大伴,給皇叔解釋下什麼是歲差。”

    “天年地年各不同,地年短,天年長,此為歲差。”馮保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他可是很認真的聽了,至於天年地年的定義,馮保不甚瞭解,他又不是幹這個的,但是知道定義就足夠了。

    朱載堉呆若木雞,皇帝陛下身邊真的是臥虎藏龍,歲差這個概念,問狀元孫繼皋,孫繼皋都不知道!

    “皇叔測得歲差為多少?”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朱載堉俯首說道:“一年偏差一分四十三秒七十三微二十六纖,凡25202年91日25刻行天一週,就是說,地軸所指北天極那顆星星,在兩萬五千多年之後,就會再次變成勾陳一,也就七十年二十刻西退一度。”

    “皇叔厲害。”朱翊鈞呆滯的看著朱載堉。

    郭守敬《授時歷》測定歲差為六十六年,朱載堉測定的時間為七十年二十刻,正確答案是七十一年八個月後退一度。

    皇叔在此,誰再說大明曆法沒有進步,就派出皇叔碾出戰!

    大明無算,那只是大明朝廷因為朝中風力輿論,不能成行而已。

    要知道朱載堉是鄭王世子,他爹是罪庶人、大明有祖宗之法不能學歷,朱載堉冒著天大的政治風險學習曆法、受困於王府藩禁就缺少曆法實測數據、更沒有任何天文設備的情況下,獨自一個人曆法研究,其難度可想而知,得到的結果卻硬生生的往前推進了一步。

    朱載堉狂,確實是有狂的資本。

    “朕聽聞皇叔擅長算學,日後就教朕算學吧。”朱翊鈞給朱載堉找了一個差事,教皇帝學數學,當然誰教誰,那就有趣的多了。

    朱載堉頗為鄭重的說道:“臣想建一個觀星臺,以勘正曆法錯謬之處。”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之前就知道小皇帝有修歷的打算,但這件事得一步一步的來,他打算給小皇帝提供點彈藥,好讓小皇帝罵人的時候,彈藥足夠的多,能把對方罵成傻子。

    他斟酌了一番說道:“有人言太祖高皇帝禁曆法開歷代禁天文歷算之比,這便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學了但是沒學全,讀了書,但只讀了一點點。”

    “晉書曰:禁星氣、讖緯之學。”

    “《唐律疏議》卷九曰:私習天文者同讖書、兵書,違者徒二年。”

    “宋太平興國二年十二月丁巳朔,詔以六十有八人隸司天臺,餘悉黥面流海島,《宋律》雲:私習匿而不言者論以死,募告者賞錢十萬。星算伎術人並送闕下。”

    “《元史·世祖紀》:天下私藏天文圖讖,有私習及收匿者罪之。”

    “洪武六年,太祖下詔:欽天監人員永不許遷動,子孫只習學天文歷算,不許習他業;其不習學者,發南海充軍。”

    “所謂:習歷者遣戍,造歷者殊死,算是誤讀,應是欽天監子孫不學天文歷算者戍,私自造曆法者斬。”

    張居正提供了第一份彈藥,哪怕是萬曆年間,哪怕是在大明朝,對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歷法之禁,也多有誤解,是欽天監官員的子孫們,不學天文歷算就去南海充軍去,民間私自造曆法的斬。

    張居正繼續說道:“《左傳》言:昔王孫滿之斥楚子: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九鼎系通天之禮器、王權之象徵,故不許旁人覬覦,歷代皆禁天文曆法,為同一道理。”

    “《周禮·春官宗伯》載:太史之職掌,正歲年以序事,頒之於官府及都鄙,頒告朔於邦國。”

    “周禮也是朝廷掌管天文歷算之學,然後頒佈給官府和京畿,並且給諸邦國,諸侯臣民共遵用之。”

    “官營天文之勘誤,私習天文之厲禁。”

    張居正提供了第二份彈藥,為何歷代都要禁止私習天文歷算?因為這東西,通天通神、王權攸關,和九鼎一樣的通天之禮器,現在曆法不準了,不正是代表著朝廷不能通天通神了,還不快快修好,難道要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嗎?

    朝廷掌管天文乃是理所當然,現在民間比朝廷在曆法上還要厲害,那才是大完蛋。

    “商湯搗夏社而復夏社,周文王之造靈臺而毀商社,私習天文歷算,而投效新主者,在舊朝固為罪犯,在新朝則為佐命功臣矣!吳範之於吳王孫權,張賓之於隋文帝,李淳風之於唐太宗,劉基之於太祖高皇帝,皆如此。”張居正把第三份彈藥提供給了小皇帝,這份彈藥,可謂是火藥船級別的重磅炸彈。

    朝廷修的曆法,還不如民間的好,天下大亂是可以預見的。

    劉基有天文書一本、匝天術輔弼太祖高皇帝,劉基致仕抵家後,病重了,以《天文書》授給兒子劉璉說:亟上之,毋令後人習也!劉基死時,告誡兒孫不得學習天文歷算,而且要把天文書還給太祖高皇帝。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辦?”朱翊鈞笑著問道,他接受了張居正的彈藥,並且將其上膛。

    張居正十分確認的說道:“是,欽天監就在貢院和國子監的對面,觀星臺,就修在欽天監吧。”

    朱翊鈞點頭說道:“嗯,那皇叔和欽天監丞周相,一起督辦此事吧。”

    朱載堉俯首領命,朗聲的說道:“臣領旨!”

    朱載堉父親朱厚烷已經把過去的恩怨放下了,在朱厚烷看來,先帝都恢復爵位,還給加了四百石的俸祿,這就是認了錯,這個皇帝至高無上的年代,先帝裝糊塗當不知道,朱厚烷這輩子都離不開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