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六十四章 伸張正義朱青天(第2頁)

    “先生是很清楚以考成法為新政的第一政令,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雖吾宅第,且不能守。”

    “為什麼我會說,萬曆初年的新政就只是先生給自己一生一個交待呢?因為對先生而言,不過是欲報君恩,豈恤人言、不過是機穽滿前,眾鏃攢體、不過是破家沉族以以徇公家之務,不過是知我罪我,在所不計而已。”

    “先生知道,他在的時候還好,他要是不在了,就是家門不保,就是眾簇攢體、是破家沉族。”

    熊廷弼眉頭緊蹙的說道:“我從未聽先生說過。”

    朱翊鏐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當然沒聽過,這都是先生寫給各地巡撫、巡按御史的信,那時候,每一封信都會送到御書房去,我跟著皇兄都看了這些信,能感受到先生字裡行間的絕望。”

    “你知道,當時先生為何絕望嗎?”

    “不知。”熊廷弼聽聞是特殊渠道搞到的特殊信息來源,立刻就信了,朱翊鏐這個人也很簡單,逗你玩的時候,會說的很清楚,如此嚴肅的話,顯然是有出處。

    朱翊鏐再次長嘆一聲說道:“先生絕望是因為先生找不到一股力量,讓天地變色的力量,大明老了,兩百多歲了,整個大明已經在漫長的時間中,積累了太多太多的沉痾舊弊,只有能讓天地變色的力量,才能讓大明幽而復明。”

    “先生找不到,這不是君聖臣賢就能解決的,你明白嗎?或者更加確切的說,這不是道德、意志或者諸如此類的形而上的東西能夠解決的,缺乏物質的力量,新政守不住,他的家門也守不住。”

    “後來,在皇兄的不斷逼問之下,矛盾說橫空出世,這個時候,一股微弱的,如同燭火一樣的力量,出現在了先生的面前,而現在那股力量,同樣就在你的眼前,你知道是什麼嗎?”

    朱翊鏐站在公審的刑堂前,面色極為複雜,他以前一直看不懂皇帝和元輔在搞些什麼,現在他成了監國,處理天下庶務的一瞬間,朱翊鏐懂了,他甚至親自將這股微弱的、如同燭火的力量加強了。

    “不知。”熊廷弼十分驚駭的看著面前這個潞王,平素裡對政事漠不關心的潞王,在論政的時候,也是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和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朱翊鏐完全不同。

    站得高,見得多,自然有所領悟。

    朱翊鏐沒有繼續賣關子,低聲說道:“這股力量啊,那就是萬方黎民,大明曾經擁有過的,後來失去的,現在在尋找,希望重新擁有的力量,萬方黎民,天下庶民。”

    公審,是朱翊鏐胡鬧的產物,他就是想讓那些個賤儒們狠狠地丟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自殺都要死全家,這完全是孩子氣的胡鬧。

    但在這一刻朱翊鏐忽然發現,他胡鬧了那麼多的事兒,都沒有公審這麼一件事有意義,因為午門外的刑堂公審,最起碼告訴了順天府的百姓,律法究竟是何物,知道正義、公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真的存在。

    在公審出現之前,律法是訴棍的玩具,而審判是主政官的人治,其裁決完全取決於主政之官的心意。

    大明律,規定的再嚴密,但對於百姓而言,律法,根本就不存在,因為終其一生,甚至都不會跟律法打任何的交道,也不會知道那些種類繁多的條款。

    就像穩婆,是決計不可能去狀告胡老爺,因為最後只會得到一個胡老爺冤枉,穩婆不冤的結果。

    律法,是統治者的統治工具之一。

    這就是朱翊鏐從穩婆捱打這件事看到的,天子腳下,京師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天下又會是何等的樣子?

    “萬曆五年先生移居西山宜城伯府為父親守孝,那之後,先生就再無此絕望之言了。”朱翊鏐負手而立,看著午門刑堂,滿是笑容的說道:“先生總是說爺爺,說嘉靖二十一年之後,爺爺就躲在西苑裡不肯出來了,說爺爺克終之難,說爺爺是個混賬,昏君,放任天下凋敝而不作為,一心玄修,在鬥爭中,由失望到了絕望。”

    “可他呢,何嘗不是如此呢?在萬曆五年之前,不也一樣的絕望嗎?那時候,他和爺爺,又有何區別呢?連自己推行的新政,都不認為可以成功呢。”

    熊廷弼愣愣的看著朱翊鏐,彷彿第一天認識他一樣,這傢伙,他不糊塗啊!

    “你在疑惑,疑惑我為什麼看的清楚。”朱翊鏐搖頭晃腦的說道:“因為我是個小人,壞人,和你、先生、皇兄都不同,我並不弘毅,不是君子不是士人,我心裡從來沒惦記過天下蒼生,只顧著我一家一戶之私計,所以我看的清楚。”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朱翊鏐是個局外人,他不關心新政,不關心萬民,不關心天下興衰,他很自私,他很清楚自己的壞,他能看得清楚,原因就是不在局中。

    一個單純的、純粹的壞人罷了。

    “所以,我們現在要繼續做壞事去了!話說這朝陽門外有一糧霸,名叫秦朝容,諢號,秦天霸,乃是陝西慶陽府寧州人,萬曆二年跟著商隊入京,在朝陽門做了苦力,而後在朝陽門富華堂大染坊做了學徒,後來拜了乾爹,做了通州州衙的衙役,從此一飛沖天。”

    “網羅門徒,敢打敢拼,仗著身後乾爹的威望,很快就在朝陽門打下了好大的一塊地盤,欺壓良善,殘害庶民,今天,咱們就為民除害!”

    “走著!今天定要將這妖魔鬼怪,殺他個乾乾淨淨!”

    朱翊鏐可不是隨意胡鬧,昨日打擊水霸,今天打擊糧霸,朱翊鏐的清單上還有糞霸、菜霸、肉霸,但凡是帶有一個霸字,就幹不出什麼好事來,不僅僅是收保護費那麼簡單,秦天霸要是單純的吃點喝點,甚至收了保護費,免於商販被別的幫派打擾也就罷了。

    秦天霸控制了朝陽門外所有的碼頭、閘口、倉庫還有集散的集市,缺斤短兩、以次充好、哄抬物價、自立規條,擅抽課錢等等都是小意思,殺人放火、打砸搶燒,都不在話下。

    而朱翊鏐朱青天,今天就是要為民除害!

    “走著!”熊廷弼抓起了手中的鉤鐮槍,跟著緹騎們直奔朝陽門外去了,為了防止意外,朱翊鏐沒有調動順天府、通州的衙役,因為這些衙門,多少都跟這個秦天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朱翊鏐直接調動了緹騎前往。

    西土城遮奢戶、書坊的筆正、城裡的坐寇,為何不聯起手來反抗?

    朱翊鏐不做人,如此大肆搜捕,早該沸反盈天了才對,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李如松調遣京營,接管了九門的防務,京畿九門,本來是五城兵馬司管轄,全部被軍管了。

    這是皇帝臨行前的佈置,朱翊鏐混賬,這些勢要豪右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因為暴力在朱翊鏐手中掌握,在這些肉食者眼裡,九門換防,是皇帝在防備朱翊鏐有非分之想,但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朱翊鏐的為所欲為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