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六十四章 伸張正義朱青天



    熊廷弼發現了君子的侷限性,是他去了西土城拆富戶的門,正好撞到了一件事。

    這家富戶的門房,在毆打一個穩婆,穩婆就是接生婆,幫助產婦順利分娩。

    而這名穩婆被打的時候,一直沒有還手,門房將其一腳踹翻在地,又狠狠地踢了幾腳,直到對方打夠了,穩婆才踉踉蹌蹌的離開。

    熊廷弼來的略有些晚,趕到的時候,門房已經收手了,熊廷弼立刻上前,攔住了穩婆簡單的詢問了幾句。

    熊廷弼一身鐵渾甲的打扮,嚇住了穩婆,再加上熊廷弼身後的緹騎,嚇得穩婆站都有點站不穩了。

    “為何不還手?”熊廷弼疑惑的問道。

    “你這後生說話好生奇怪,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還的了手?當他們家就一個門房不成?我若是還手,就不是門房一個打我了,那些個家丁也會衝出來。”穩婆得知了熊廷弼是過問剛才捱打的事兒,而不是要抓他,擦了擦鼻子的血。

    熊廷弼面色不忍的說道:“你可以報官去,都流血了。”

    穩婆跺了跺腳,倒沒有受傷,嘆了口氣說道:“報官?誰不知道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我若是去報官,就得去找訴棍寫訴狀,這訴棍要多少銀子?我要告官,那要給青天大老爺多少錢?訴棍、大老爺還不見的向著我,這告來告去,我這有理變成沒理了,哪裡是我冤,分明是老爺冤。”

    “我…”熊廷弼無言以對,他是文武雙全,他在元輔門下做小徒弟,做陛下的小師弟,在草原做英雄,做著做著,本身已經成為了肉食者的一份子,現在說話,被一個穩婆給堵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能言善辯?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毫無用處。

    “胡老爺一直沒有兒子,有三個閨女,這就偷偷納了妾,這好不容易有了,我前段時間來看,就跟胡老爺說是死胎,郎中也說是死胎,胡老爺想兒子想瘋了,死胎也要生,這不,臨到了,果不其然,我這被打一頓,也就是讓老爺洩洩火吧。”

    “就盼著老爺啊,能把工錢給我。”穩婆捶了捶背,看熊廷弼不再詢問,就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穩婆這次被打,是來討錢的,那小妾生了死胎都半個月了,這次上門討要工錢,沒成想被打一頓。

    熊廷弼就站在胡家的門前,站了片刻,才想明白了人不能只當君子,人是矛盾的,該小人的時候,就得用些小人手段。

    虛假的完美犯罪:精心謀劃製造意外隱瞞事情的真相,讓查辦之人無從下手,這種完美犯罪基本是不存在的,因為緹騎衙門督辦的李三虎刺殺王崇古案,王次輔弟弟王崇義替次輔死了,這個案子,幾乎沒有線索,但緹騎還是憑藉著對李三虎進行人生側寫,找到了犯案的全過程。

    真正的完美犯罪: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但沒有人敢說出來,所有人都很清楚所行所為非正義,但就是會有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做。

    熊廷弼轉過身來,看著胡家的兩頭石獅子,開口說道:“緹騎聽令,待會兒拆門的時候,把看到的人,統統按在地上揍一頓,出了事,殿下兜著!”

    他熊廷弼有個身份是潞王府的護衛,在沒有考取功名之前,他都會是這個身份,八月份才秋闈,熊廷弼還能胡鬧很久,他決定暫不回草原了,打算在京師,跟著潞王殿下,好好的做一段時間的惡人。

    “得令!”緹騎們早就忍不住了,等到熊廷弼下令後,所有人都齊聲喊道。

    胡府看這幫人來勢洶洶再一看是緹騎,立刻就嚇的腿軟,昨天沒交擺流水席的罰款,緹騎找上門來了!

    緹騎再次放棄了破門器,選擇了翻牆進入了胡府打開了家門,緹騎湧了進去,見了人不由分說就要打,當然婦孺不算,大明律族誅,是十五歲以下不殺,改流放,打人自然不打老人、女人和孩子,而是揪著護院、門房、家丁、壯丁們狠揍。

    打完了人,就把所有能看到的能稱得上是門的東西,全都給拆了下來,將一張催繳票,扔在了胡家家主的身上,揚長而去。

    等到熊廷弼趕到第二家的時候,這老謝家十分乾脆,把銀子準備好了,好話說盡,說昨天沒找到馬車,西土城要交罰款的富戶太多,都把馬車借光了,他這些馬車還是從北城賃到的。

    熊廷弼看在對方態度良好的份上,沒有選擇打人,但還是把所有能稱得上是門的東西,全都給拆走了。

    “殿下,我把老胡家的人給打了。”熊廷弼回稟的時候,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朱翊鏐一聽就不滿意了,立刻高聲說道:“你就把他們打一頓就完了?就結束了?虧先生、皇兄言傳身家、身體力行的教你,京營的向心力是上報天子下救黔首,你救了嗎?你打他們這些畜生一頓就完事了?走,跟孤去,怎麼也要讓他們家過一遍牢獄之災!”

    “你呀你,陛下說得對,你有的時候就是過於周正了,太守規矩,我跟你去!”

    朱翊鏐和熊廷弼從小打到大,朱翊鏐很瞭解熊大的性格,熊大守規矩,做不出更多的混賬事兒,而且身份上,熊廷弼連個功名都沒有,也做不了更多的事兒。

    但朱翊鏐不是,朱翊鏐帶著人耀武揚威的奔著西土城去了,把胡家上下,全都給抓了起來,因為事主都不追究,而且事主穩婆追究可能惹出更多的禍來,所以朱翊鏐給的理由是:罰款交的慢,爺不高興,抓起來關一陣,啥時候想起來了,啥時候放。

    主打一個自由。

    爺不高興,就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老胡家仗著自己是勢要豪右欺負穩婆,朱翊鏐就仗著自己是王爺,欺負這遮奢戶!

    午門外的一個巨大刑場正在拔地而起,這就是朱翊鏐搭建的公審刑場,在這個穩婆的案子裡,朱翊鏐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胡鬧,對於推進大明萬曆維新,不是沒有任何意義。

    朱翊鏐站在公審刑場前,忽然對身邊的熊廷弼開口說道:“熊大啊,你知道嗎?先生的新政,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罷了,從楊博開始遊說先生,勸先生楚晉合流的時候,先生就已經非常清楚了,新政,必然失敗,無論他能留下多少的東西,都是如此。”

    “逃脫不了歷代維新變法的結果。”

    在熊廷弼心裡,先生就是無所不能的人,朱翊鏐這個說辭,讓熊廷弼略微有些不滿,他搖頭說道:“先生親自對殿下言及此事?莫不是又在逗弄我。”

    “誒,這可是先生親自說的,不是逗弄。”朱翊鏐站得筆直,面色嚴肅的說道:“萬曆五年先生的父親不幸逝世,湖廣巡按御史想為先生修建一座亭子,名叫三詔亭,將皇兄留先生的奏疏刻在上面,先生不許。”

    “先生在信中,告訴湖廣巡按御史說:盛衰榮瘁,理之常也。時異勢殊,陵谷遷變,高臺傾,曲池平。雖吾宅第,且不能守,何有於亭!這意思是:盛衰興廢是世間常理,時移勢易,山河易改,這滄海桑田,山嶺會變成峽谷,高臺會倒塌,再深的池沼,也會被變成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