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 74 章 牙尖嘴利(第2頁)

“聖上召見,難道要我抗旨?”陸鳶辯道。

“聖上如何知道你通拂林語?”褚昉目光也沉下來。

陸鳶頓了頓,回說:“興許是猜的。”

褚昉悶悶哼了聲,“周侍郎猜的?”

陸鳶想了片刻,仍是爭辯:“當時我在宮裡,離得最近,總不能叫蕃使乾等著,笑話我大周見識短淺,連個通拂林語的人都沒有?”

褚昉沒有多做口舌之爭,但也清楚這是拂林使首次朝見,便是無人通其語言也在情理之中,如何就要惹人笑話了?他們還不通大周的官話呢,脖子一梗來朝貢,互通有無,不是也沒尋個譯語人?

“牙尖嘴利!”

褚昉哼了句,兀自穿上官袍當值去了,臨出門,又回頭交待她:“不想你夫君擔上欺君之罪,就安心待著養病。”

陸鳶連著忙了幾日,確實也想歇歇,遂依著褚昉所言老老實實回了褚家,才安寧了兩日,就被松鶴院裡的哭聲擾得不勝其煩。

蘭頤院離松鶴院不算近,但婦人和稚童的哭聲尖利異常,穿透了整個宅院。

“表姑娘不是在城南住麼?怎麼又回來了?”陸鳶揉著鬢角,被這哭聲吵的頭疼。

青棠道:“聽說表姑娘絕食,兩個孩子也不好好吃飯,老夫人心疼,把人接回來住幾天。”

陸鳶心知還是因為那書生的事,看來褚昉決意橫插一腳,說什麼都不會遂鄭孟華的心意。

鄭孟華哭成這樣,那書生果真遇害了?但京城最近並沒聽說有甚命案。

想到上次便因鄭孟華的事,夫妻二人意見相左,不歡而散,陸鳶很清楚這事管不得,不再多問,命青棠拿來遮陽的帷帽,打算出去躲個清靜。

還未出門,見褚暄進來了,看上去很是煩躁又無奈。

“嫂嫂,你這是又要忙生意去?”

陸鳶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問他:“你這是怎麼了?”

褚暄指指松鶴院方向,又指指自己耳朵,“嫂嫂,團郎都被這哭聲鬧得睡不著,你能不能跟母親說說,還叫表姐回去住吧?”

陸鳶猶豫了下,她跟婆母的關係雖然比之以前大為和諧,但也只是流於表面罷了,遠不到可以對婆母所為指手畫腳的地步,且鄭孟華正是傷心時候,婆母向來心疼她,此時攆鄭孟華走,婆母怎會同意?

她若是開口提這事,恐怕婆母只會覺得她尖酸刻薄、存心報復。

“嫂嫂,咱家現在數你說話管用,你就去勸勸母親吧。”

褚暄半是討好半是央求,倒讓陸鳶不好意思拒絕。

“這樣吧,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想來表妹遇到了難事,母親也是心疼她。”

褚暄又是無可奈何嘆口氣,張張嘴,想再抱怨幾句,終是忍了下去,只說句“有勞嫂嫂”便離了蘭頤院。

青棠迎上來道:“夫人,你果真要去說這事麼?”

府裡上下都知老夫人待侄女比親女兒還親,沒人敢做這個惡人,雖然今時不同往日,陸鳶在府裡有些分量,可這得罪老夫人的事,做來實不划算。

陸鳶點頭,“帶上些解暑的花茶和糕點,我去看看母親。”

褚昉畢竟給了她主母的尊榮,還給了她多數女子很難得到的自由,對於褚家事,她又如何能總是袖手旁觀?

松鶴院內,鄭孟華面容憔悴蒼白,髮髻散亂,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鄭氏見她這模樣,也心疼地直抹眼淚,百般哄勸她吃些東西。

見陸鳶來,鄭孟華暗淡的眼神有了一絲波瀾。

稚童的哭聲過於吵鬧,陸鳶示意青棠把糕點給看顧的嬤嬤,又說:“我和母親有話要說。”

那嬤嬤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著鄭孟華一雙兒女離了松鶴堂,哭聲越來越遠,雖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妨礙談話。

知道鄭孟華對自己敵意頗深,陸鳶並沒多看她一眼,只是對鄭氏道:“母親,國公爺公務繁忙,已經連著兩日不曾回家,你若再因什麼事病倒了,豈不是兒媳的過錯?”

鄭氏也不想陸鳶瞧見她抹眼淚的樣子,拿帕子擦過臉,拍拍鄭孟華,親自給她擦過淚,轉向陸鳶問:“找我何事?”

“兒媳聽到這裡有哭聲,怕母親有甚不妥,特意過來瞧瞧。”陸鳶神色恭敬地說。

“沒甚不妥。”鄭氏淡淡回了句。

見婆母無意多說,陸鳶也不問,只當不知道鄭孟華的事,囑咐道:“那母親還是別哭壞了身子。”

又看向鄭孟華:“表姑娘也注意身體才是,母親一向疼你,最見不得你哭。”

“陸氏,你在這裡裝什麼好心,你巴不得見我這樣吧?我不好過,你開心了?”鄭孟華嗓子已然哭啞了,她又十分用力,聽來很是淒厲刺耳。

陸鳶看看婆母,見她對此視若無睹,目光落回鄭孟華身上,“表姑娘出身名門,自當是有教養的,想來真是不好過,才昏了頭腦,出言不遜,我做嫂嫂的,便讓你這一次。”

陸鳶話中帶刺,卻又句句在理,鄭氏聽得憋屈,偏又發作不得,只是沉下臉,冷聲道:“我這裡無事,你回去吧。”

陸鳶也不欲多留,同婆母施行一禮,轉身要走,不成想鄭孟華竟從身後撲了過來,瞧著想去掐她脖子,幸而青棠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擋住了鄭孟華。

青棠只是下意識推了鄭孟華一下,不知是她體虛還是怎樣,她竟直接癱倒在地,扭頭看著陸鳶,恨得咬牙切齒。

“放肆!”鄭氏看著青棠厲聲喝了句。

“誰給你的膽子以奴欺主,來人,把這賤婢——”

“母親”,陸鳶打斷鄭氏,“方才情形到底為何,表姑娘為何突然撲過來?”

不等鄭氏答話,陸鳶又道:“辱罵主母,甚至妄圖傷害主母,若細究其因果,恐怕不是青棠以奴欺主,而是護主心切,還望母親,明辨是非。”

鄭氏憋紅了臉,手也不受控制地打著顫,想堅持懲戒青棠,但見陸鳶較真的樣子,想到如今形勢,心知陸鳶是有能耐與她分庭抗禮的,且侄女兒動手在先,的確不佔理,果真糾纏到底,沒有什麼好處。

見婆母氣勢已有些弱下去,陸鳶見好就收,道句“母親保重身體”便帶著青棠走了。

鄭孟華已被嬤子攙扶著坐回榻上,卻仍是不甘心地望著門口方向,眼底猩紅。

嬤子勸道:“表姑娘,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切不要與少夫人結下樑子。”

鄭孟華愈加惱恨,她落到今日田地,全是拜陸鳶所賜,若不是她,表哥不會狠心趕她出去另住,也不會疏遠她。

可是如今,連姑母都要忌憚她三分,她果真沒有辦法對付她了嗎?

表哥既然狠心將她的吳郎交出去,她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掐滅了,還有什麼好忌憚的?

鄭孟華擦去眼淚,端過早已放涼的粥,三兩口喝了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