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顧曉盼(第2頁)
至於陰陽怪氣的冷言冷語,更是沒少過。
一身復古禮服的洛音凡被一群女生簇擁在最中間,貝雕扇遮住嘴唇,像閃閃發亮的女王陛下。
自然也不缺侍從為她分憂。
有人覷著她冷冰冰的臉色,斜睨著陳望月裙襬的蕾絲鑲邊,“這種兩個世紀前的古董刺繡,得配天然珍珠才壓得住氣場呢。”
有個帶著笑的聲音附和說,“北方來的鄉巴佬怎麼懂搭配。”
她尾音未落,顧曉盼已然上前。
“裴裕書,你的鑑賞力倒是一如既往地分裂。“顧曉盼冷笑了聲,“上週你在商夫人的沙龍里,可是誇她戴的人造珠鏈高貴典雅,怎麼轉頭就打自己的臉啊。”
洛音凡扇骨遮住臉笑道,“盼盼,你對玩笑話未免太認真——”
“我有允許你叫我盼盼嗎?”顧曉盼截斷她的話頭,“這艘船上能這麼叫我的只有兩個人,你是顧生輝還是陳望月?我們好像還沒有那麼熟吧,洛音凡,你是奉承話聽多了,真當自己是瑞斯塔德第一交際花人人都愛了嗎——”
顧曉盼停下來,眼睛從上到下把洛音凡打量了個遍,“我說你的這身裙子怎麼這麼眼熟呢,又是‘致敬’君儀姐?你當克隆羊之前能不能稍微動動你脖子上那個圓圓的玩意兒,人家是什麼身材啊,你就算穿同款也該塞上二十釐米的恨天高吧,腰線都開到胸口了,你自己覺得好看嗎?”
洛音凡斂了笑,“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果然會拉低一個人的格調啊,顧曉盼,你現在說話還真是粗俗無禮……”
“無禮嗎,我不覺得,不過是提醒你和你豢養的吉娃娃,真正的古董從不靠踩踏他人增色。”顧曉盼突然拽直裴裕書披肩上一處顏色亮得有些突兀的金線刺繡,“贗品就算用雙倍金絲,也仿不出真品一半的驚豔。”
“你胡說八道什麼?!”
裴裕書一瞬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貓,顧曉盼的話直指她的死穴,姐妹會最瞧不起用二手貨和仿品的人,上一個被發現的已經被拉入內部黑名單,“我這可是找設計師定製的!”
顧曉盼憐憫道,“是你的話,被造假販子騙了也不稀奇。”
裴裕書氣得揚手,卻被半空中截斷。
顧生輝高大的陰影降臨。
他語氣漫不經心,但顧曉盼被他完整籠罩在身後。
傲視群雄的身高和肌肉讓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有分量。
“裴小姐,你打算對我妹妹做什麼?”
陰影隨著身高差完全吞沒裴裕書顫抖的身形,“我聽說,裴氏航運的貨輪每月至少經手二十萬噸貨物——”
他突然俯身,“如果明天起所有載有你家族標誌的集裝箱都要開箱徹查……裴家經受得住考驗嗎?”
洛音凡啪地合上扇骨,“生輝哥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以為海關是顧家開的。”
“威風嗎?”他直起身,從侍應生托盤抽了支雪茄咬在齒間,“只不過是前兩天從長輩那裡聽說海關最近案件頻出,上面不太高興。”
“我提醒各位——”
打火機的藍焰竄起時照亮他英挺眉骨,“這種多事之秋,都是重查重罰,以儆效尤,要是裴家願意出這個頭,相信大家都很樂意。 ”
裴裕書踉蹌後退,不小心撞到侍應生,顧曉盼噗嗤一下笑了,“小心別摔了啊,掉下船可不好撈了。”
顧生輝轉身攬過顧曉盼肩膀,“走吧。”
“早看這群拉幫結派的傢伙不順眼了。”顧曉盼大獲全勝,得意洋洋,“月月,你就是脾氣太溫柔了,下次她們再敢犯賤,你直接罵回去,不用怕,天塌下來有辛檀替你頂著呢。”
她手肘一捅顧生輝,“哥哥不就是這麼用的!”
顧生輝直接掐住她臉,“你就知道教壞人家望月。”
陳望月只是笑道,“生輝哥,你剛剛說海關那個事情,真的假的啊?這麼厲害,可以想查誰就查誰嗎?”
顧家兄妹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顧曉盼說:“月月寶寶,我們說什麼你信什麼啊?”
顧生輝說:“怎麼可能,望月,你真當海關是我們家開的啊。”
“不過。”他忽然正色道,“如果案件已經走到司法介入的流程,倒是有運作的空間。”
顧曉盼抱住陳望月,她難得發愣的表情讓顧曉盼笑得更開心了,伸手去戳她脖子,“我們月月這麼聰明的腦袋,今天怎麼這麼呆啊?”
陳望月脖子縮了下,頸後泛起細小的戰慄,只是扯扯嘴角強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裙襬蕾絲。
那些跨越兩個世紀的古董植物纖維,好像突然變得粗糲。
身側的聲音混入霧笛轟鳴,腕錶的秒針與船載鐘樓的整點報時共振。
“開始了!”
顧曉盼拉起陳望月的手步入宴會廳。
大概是暈船的反應上來了,陳望月覺得有點累,跳了三四支舞就到旁邊小沙發去休息了。
舞池中央,洛音凡正在彈奏三角鋼琴,象牙白琴鍵在纖巧的指間流淌出月光曲,黑色綢緞禮服上的珍珠在晃動。
宴會廳的香檳塔在吊燈下折射出鑽石般的光芒,陳望月望著窗外,外面翻湧著墨色海浪。
旁邊一直有人在小聲交談。
“歌諾空運來的白松露。”一個特招生端著銀盤走過來,裙襬掃過地毯上散落的玫瑰花瓣,瞥了眼正享受著男伴殷勤的姐妹會女孩們,小聲對另一個特招生說,“聽說後廚準備了二十種魚子醬,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不知是否是船隻的顛簸帶來不適的身體反應,還是溫度過高的暖氣和傳入耳中的吵鬧聲音令她越發煩躁,陳望月捏著香檳杯的手指微微顫動,絲綢手套裡沁出冷汗。
“望月,你的胸針歪了。”
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冰涼指尖劃過陳望月裸露的肩胛。
深藍色小禮服裙的少女像尾熱帶魚般遊弋到面前,“辛檀少爺沒來真是可惜,你這條古董高定算是白穿了。”
是沈泠。
她蹲下身來,神情自然地為陳望月調整胸針的位置。
陳望月剛要開口,整艘遊輪突然發出鋼鐵扭曲的呻_吟。
吊燈發出危險的嗡鳴。
香檳塔轟然倒塌,金黃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開血漬般的痕跡。
舷窗外的探照燈驟然亮起,照亮瞭如黑色巨獸般撲來的浪牆。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學請注意——”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學請注意——”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學請注意——”
廣播裡傳來滋滋電流聲,“前方海域出現強對流天氣,為保證安全,請各位立即在中央大廳集合。”
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屬砂輪刮擦般的雜音。
應急燈全開,樂隊停止演奏,宴會廳內一時被嗡嗡的討論聲所充斥。
“搞什麼啊!”紅髮少年踢翻腳邊的香檳桶,酒液浸透了他限量版的球鞋,“我們正準備去甲板泳池開派對呢!”
他身後幾個只穿了鯊魚泳褲的男生髮出噓聲,有人舉起手機拍攝滿地狼藉。
學生會的一位秘書長推了推金絲眼鏡,腕錶在應急燈下泛著冷光:“可能是消防演習,上學期羅蘭女校遊輪失火的新聞看過吧?”
她說著整理起外套的紐扣,彷彿這不過是場臨時增加的禮儀考核。
“但廣播說有強對流天氣……”一位特招生怯生生開口,她褪色的帆布鞋正踩在打翻的魚子醬的汙漬上。
“哪來的土包子。”話音未落就被嗤笑聲打斷,“一點常識沒有,十二月哪來的強對流?”
有人晃著香檳杯,打磨完美的冰球撞擊杯壁發出清脆聲響,“我十分鐘前才登陸過我父親的氣象衛星平臺查看過.....”
整艘郵輪突然向□□斜十五度,嬉笑的聊天聲頓時化作尖叫,陳望月扶住鎏金廊柱時,看見洛音凡的鋼琴譜如白鴿般飄落。
穿深藍制服的侍應生們開始列隊,他們託銀盤的手勢整齊得可怕,像突然接到指令的機械玩偶。
“空調停了。”沈泠突然說。她正用絲帕擦拭濺到裙襬的酒漬,藍色緞面的布料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青灰。
戴船長帽的男人出現在旋轉樓梯頂端時,姐妹會的幾個女生髮出輕笑。
“萬靈節都過去一個月了!”
橄欖球隊長吹著口哨指向對方跛行的左腿,“這義肢道具做得真爛,我去年買的機器人裝的仿生肢能踢穿鋼板......”
“是特別節目吧,誰安排的新型沉浸式劇本殺?”戲劇俱樂部的負責人興奮地翻找手包裡的口紅,“上週校長說過要搞挫折教育,拜託,老土死了,這年頭誰還……”
顧生輝突然擠過人群,攥緊妹妹的手,這位籃球明星的襯衫領口沾著酒漬,蜜色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掌心全是冷汗,“不對勁,我剛才在甲板上吹風,看到輪機長室的門鎖被熔斷……”
還未說完,宴會廳所有出口突然同時降下防爆閘門。
轟——
轟——
轟——
重金屬撞擊聲在空蕩的角落久久迴盪。
穿白大褂的護士們從消防通道湧出,顧生輝突然摔碎香檳杯。
“丙泊酚!他們身上有丙泊酚的氣味!”他拉著顧曉盼踉蹌著後退,昂貴的西裝蹭上壁畫,“爸爸的私人醫生做胃鏡時用過……”
話音未落,三個醫生打扮的人已將他按在餐桌上,針頭在頸動脈投下一小片陰影。
嗒——
嗒——
嗒——
走廊上的侍應生們正以完全相同的步頻行進,漿洗挺括的白襯衫領口都彆著銀色船錨胸針,被汗浸溼的後背布料上隱約透出某種環狀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