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第 30 章 婚期(第3頁)

 “……墜樓之後送進醫院急診,結果是高燒脫力才暈的,姐你都能破醫院紀錄了!”

 廖葉還在病床邊,故作控訴,但語氣神情裡滿是慶幸。

 別枝抬手,確定腕上的紅繩還在,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背靠貼到微熱的額頭上。

 “頭暈,”她輕嘆,“有水嗎?”

 “有,有有。”廖葉趕忙將自己準備的插著吸管的水瓶遞到別枝身旁。

 “我現在能動麼。”

 “拍過片了,醫生說沒什麼問題,輕微腦震盪,再就是有幾處軟組織挫傷。”廖葉說。

 “那幹嘛用這個。”

 別枝玩笑著,將插了吸管的水瓶輕輕撥開,自己慢慢挪動起身:“烏楚沒事吧?”

 “烏楚?”

 廖葉一愣,跟著反應過來:“就那個跟你一塊下來了的小姑娘是吧?”

 “嗯,她的檢查沒事嗎?”

 “沒事。聽說你只是發燒脫力後,你那個叫毛毛的同事就給她送回學校去了。還說那邊有她照管著,絕對沒問題,讓你這次一定打完點滴再回學校。”

 別枝抿了兩口水:“我手機在嗎?我給她打電話確認一下。”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確認別人,”廖葉不滿,“從五樓掉下還要玩命啊!”

 別枝蒼白著臉色,臉頰又有些燒後的紅暈。

 但精緻的五官間情緒不濃,她安安靜靜地翹起烏黑的睫,抬起沒打點滴的那隻手,平攤:“手機。”

 別枝看著溫溫吞吞,對誰都溫和無害似的,但這樣看人時也最叫人扛不住。

 廖葉彆扭了會兒,從病床床頭櫃上拿起,氣極地摁了兩下遞給別枝看:“要走也沒用,你是沒事,手機摔出去了,喏。”

 黑乎乎的屏幕上,對角線兩道裂紋。

 顯然磕得半死不活了。

 “姐,你對自己好點行不?”廖葉本到一半自己眼圈還紅了,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心疼得,“你搞沒搞清楚,差一點點,摔成這樣的就不是它,而是你了!”

 別枝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裡。

 眼見自己再堅持下去,廖葉可能就要當場用眼淚給她表演一個開閘洩洪。

 “…我錯了。”

 她乖巧地放下手,把病床上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打完點滴我再問。”

 眼淚及時剎車,廖葉抽了抽鼻子:“這還差不多,我去問問護士要不要再加一瓶,你等我啊。”

 別枝:“?”

 這是在餐廳嗎,輸液還能沒事加一瓶。

 但顯然,轉頭就走的廖葉作為唯一陪護人,沒有給別枝拒絕的機會。

 別枝也懶得出聲,不知道是燒得還是心力消耗過度,她這會雖然醒了,但還是有些昏昏欲睡。

 於是女孩繃了兩秒,就慢慢軟塌下來,靠在了斜起一半的病床上。枕頭柔軟,帶著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什麼潔癖在生死之後都可以被置之度外,別枝一點嫌棄都沒有,很快就在晃眼的燈光下昏睡過去。

 庚野穿著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皮質機車服,拉著一眾視線匆匆地跑進急診病房內時,望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燈光籠在病床上昏睡的女孩身周,將她露在外面的皮膚釉上了細潤的瓷白,像是件搖搖欲墜的瓷器,靠在高高的置物架邊上。

 她晃了晃,就要跌下來——

 走近的庚野驀地抬手,輕扶住了女孩順著支起的病床滑下來的腦袋。

 隔著鬆散烏黑的長髮,她的溫度,她的呼吸,一併攏入了他的掌心。

 如同世界上最後一顆火種。

 將庚野這一路被冰水灌注、凍得麻木的心臟,一點點融化,柔軟,復甦過來。

 “……”

 他頸線上,喉結狼狽而艱澀地抽動,反覆壓下一潮潮洶湧的情緒。

 壓著床邊的指骨剋制地握緊。

 庚野屈下長腿,機車服的純黑碳纖維質護膝,纏覆過修長凌冽的腿型,無聲點地。

 黑色半露指手套彷彿託著這世上最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挪動,將女孩的臉頰輕輕託到被他壓低的枕心,貼穩。

 然後他垂手給她掖好被角。

 等做完這一切,庚野才無聲抽手,遲疑了下,他還是不由地握住了女孩垂搭在病床邊的手指。

 細白皮膚下,從靜脈血管處,洇開了淡青的淤色。傷口還沒癒合,應該是不久前剛紮了靜脈針,卻又被近乎粗暴地拆了下來。

 她的手指尖也蒼白,在這樣的末夏裡,涼得像冰。

 庚野情不自禁地皺眉,他單手攥著女孩的,不肯鬆開半點,像是怕一眨眼一鬆手,她就會從他面前消失不見。

 機車半露指手套為了防止脫落,在末端會用可調整的尼龍粘扣帶收緊,扣住,貼合腕骨。單手解不開。

 但庚野更不想鬆開別枝的手,他略皺眉,停了兩秒,便抬起手腕。

 青年低頭,薄唇張啟,咬住了腕骨下純黑色粘扣帶翹起的尾端——

 “呲啦。”

 魔術貼撕開,他叼著手套摘下,換手握住了別枝,然後如法炮製地摘了另一隻手套。

 黑色半露指手套被隨意丟在一旁。

 庚野合攏指骨,將女孩冰涼的手指再無阻礙地握進掌心,他剋制地怕弄醒她,又剋制不住地用力,張緊了指背上冷白色的筋骨脈管。

 林哲氣喘吁吁地跟進急診病房後,望見的就是庚野折膝半蹲半跪在別枝的病床邊,像只體型龐大的巨型犬,艱難地把自己拴住了,還拿額頭抵著“主人”的手指尖。

 “……”

 林哲表情複雜地停在原地。

 怎麼說呢,作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一幕多少叫他有點鬧心。

 大概是出於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微妙心理,林哲走過去,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護士站說了,沒啥大事兒,消防氣墊墊得穩妥,連點挫傷都不重,被120送來是因為她發燒脫力才昏過去了。”

 庚野沒出聲。

 他仍是抵著額頭靠在她病床邊,似乎在等自己那顆凍僵了的心,從她手指尖汲取熟悉的氣息和溫度,才能一點點活過來。

 隔壁幾床和斜對面靠牆等著的病人家屬們,不少往這邊投來目光。

 庚野是早物我兩忘了,林哲還沒到那境界。

 他被盯得格外不自在。

 “哥,你穿這一身,跟剛從國際t臺上走秀完下來似的,不知道以為你來醫院拍大片兒的。”林哲側過身,“你要不就先回去,換完衣服再來?”

 “……”

 林哲抬腕錶,繼續輸出:“哎喲,這都晚上七點了啊,你那航班還不到半個小時可就起飛了,去是來不及了,要不我給你改簽,明天怎麼——”

 “消音。滾。”

 庚野抑著低啞的嗓音,微微偏首,從黑髮下睨來沉惻的一眼。

 林哲犯夠賤了,在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後退一步,穩妥站定。

 不過被林哲這一通插科打諢,庚野總算從那種失而復得、恍惚如夢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有一種從萬米高空中無傘降落,落了近一個小時,在這一刻終於踩到了實地的感覺。

 死裡逃生的不止是別枝。

 還有他。

 庚野鬆開了手,慢慢起身。

 廖葉正巧就是這會,跟在一個護士身後回來的。

 “……病人身體底子虛,這段時間需要休息,不能過度勞累,靜養啊。別再這樣上躥下跳的了,五層臺階都不行,更別說五樓了。”

 “是是是,回去我就說她。”

 “我給量量體溫,燒退下來了的話,打完這瓶就帶她回去吧。”

 “好嘞,辛苦您。”

 對話結束,也到了病床跟前。

 目光一抬,兩人同是一愣。

 病床邊多了個機車服的青年,黑髮被風拂得凌亂,露出冷白的額角和清絕的眉眼。鼻骨修挺,薄唇緊抿,一身張揚不羈的機車服,叫他清拔的身量撐起,最大化了設計風格里的野性與性感。

 他只站在那兒,都像一柄出鞘斜插的軍刀,血氣凌冽又逼人。

 青年身上的攻擊性強到了某種量級,叫人下意識想挪開眼,又不自覺被吸引。

 護士驚豔地停了幾秒:“又來家屬了?這簽字的時候找不著人,快出院了怎麼還扎堆了。”

 小護士就隨口一說,說完也沒好意思多看庚野,敬業地拿著體溫計,走去病床另一邊了。

 庚野眼神卻在那句話裡晦沉下去。

 廖葉呆了兩秒,像是不確信:“庚野?”

 “……”

 庚野剛從護士那兒的電子體溫計上抬眼。

 37.8c,低燒。

 護士甩甩手:“行,比送來那會的39度多,算是基本退了,打完這瓶就回家吃藥吧。”

 “三十九度多”聽得庚野眼皮一跳。

 直等到護士走了,庚野才從臉頰沁紅的女孩身上抬起視線,罩向廖葉:“她燒成這樣,她男朋友都不在。他是死了,還是腿被鋸了?”

 聲線裡寒意迫人。

 聽著更像是要去鋸了什麼人的狗腿。

 “男朋友?”

 廖葉還懵著,反應了兩秒,才想起別枝之前隱約和她提過的事,“噢,那個啊,那什麼,我姐和他鬧分手呢,估計壓根沒跟他說發燒的事。”

 “嗯?”旁邊裝死的林哲眼睛亮了,“他們不打算結婚了嗎?”

 廖葉:“?”

 不等廖葉迷惑,她姐這戲怎麼瞞著她編了個幾十章回的體量。

 病床上,耐不住周邊噪音的別枝輕蹙眉,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

 “…廖葉,好吵啊。”

 她聲音輕,帶著病裡的虛弱,像柔軟的呢喃。

 別枝輕眨眼,這一次,天花板傾瀉下來的熾白燈光裡,她在模糊的光暈裡看見了一副清雋峻挺的側顏輪廓。

 女孩蹙著眉,在眩暈感裡閉了閉眼:“廖葉,我好像摔出幻覺來了……你確定,我的ct沒……”

 話聲停住。

 在那人漆眸跟著長睫垂睨下來,在他與她眼神相接的剎那,別枝分辨出了幻覺與現實的區別。

 ……幻覺裡,應該不會有這樣逼真的,彷彿能將她一點點咬碎,吞進喉嚨裡的眼神壓迫感。

 別枝胸口悶澀:“你怎麼會——”

 “聽說你不結婚了?”

 庚野抬手,扶住她發頂的床頭,俯身。

 金屬感冰冷的黑色機車服帶著勢若山崩的壓迫感,卻比不及那人漆眸裡將要掀覆的墨潮半分。

 別枝一頓,下意識地扭頭要看旁邊的廖葉。

 可惜沒等她的目光落到自覺立定的廖葉那邊,下頜就被人捏住。

 那人指骨微涼,力度落下的一瞬就斂去九分。

 但他還是將她的臉轉向了自己。

 “婚期都定了,不辦多可惜。”

 庚野用低啞消沉的聲線,配著的卻是像說了一句“你好”似的簡練語氣——

 “換個新郎吧。”

 “?”

 “我,怎麼樣。”

 “…………”別枝:“??”

 作者有話要說

 庚野:[狼狗擺尾.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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