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婚期(第2頁)
“……”
林哲表情複雜地停在原地。
怎麼說呢,作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一幕多少叫他有點鬧心。
大概是出於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微妙心理,林哲走過去,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護士站說了,沒啥大事兒,消防氣墊墊得穩妥,連點挫傷都不重,被120送來是因為她發燒脫力才昏過去了。”
庚野沒出聲。
他仍是抵著額頭靠在她病床邊,似乎在等自己那顆凍僵了的心,從她手指尖汲取熟悉的氣息和溫度,才能一點點活過來。
隔壁幾床和斜對面靠牆等著的病人家屬們,不少往這邊投來目光。
庚野是早物我兩忘了,林哲還沒到那境界。
他被盯得格外不自在。
“哥,你穿這一身,跟剛從國際t臺上走秀完下來似的,不知道以為你來醫院拍大片兒的。”林哲側過身,“你要不就先回去,換完衣服再來?”
“……”
林哲抬腕錶,繼續輸出:“哎喲,這都晚上七點了啊,你那航班還不到半個小時可就起飛了,去是來不及了,要不我給你改簽,明天怎麼——”
“消音。滾。”
庚野抑著低啞的嗓音,微微偏首,從黑髮下睨來沉惻的一眼。
林哲犯夠賤了,在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後退一步,穩妥站定。
不過被林哲這一通插科打諢,庚野總算從那種失而復得、恍惚如夢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有一種從萬米高空中無傘降落,落了近一個小時,在這一刻終於踩到了實地的感覺。
死裡逃生的不止是別枝。
還有他。
庚野鬆開了手,慢慢起身。
廖葉正巧就是這會,跟在一個護士身後回來的。
“……病人身體底子虛,這段時間需要休息,不能過度勞累,靜養啊。別再這樣上躥下跳的了,五層臺階都不行,更別說五樓了。”
“是是是,回去我就說她。”
“我給量量體溫,燒退下來了的話,打完這瓶就帶她回去吧。”
“好嘞,辛苦您。”
對話結束,也到了病床跟前。
目光一抬,兩人同是一愣。
病床邊多了個機車服的青年,黑髮被風拂得凌亂,露出冷白的額角和清絕的眉眼。鼻骨修挺,薄唇緊抿,一身張揚不羈的機車服,叫他清拔的身量撐起,最大化了設計風格里的野性與性感。
他只站在那兒,都像一柄出鞘斜插的軍刀,血氣凌冽又逼人。
青年身上的攻擊性強到了某種量級,叫人下意識想挪開眼,又不自覺被吸引。
護士驚豔地停了幾秒:“又來家屬了?這簽字的時候找不著人,快出院了怎麼還扎堆了。”
小護士就隨口一說,說完也沒好意思多看庚野,敬業地拿著體溫計,走去病床另一邊了。
庚野眼神卻在那句話裡晦沉下去。
廖葉呆了兩秒,像是不確信:“庚野?”
“……”
庚野剛從護士那兒的電子體溫計上抬眼。
37.8c,低燒。
護士甩甩手:“行,比送來那會的39度多,算是基本退了,打完這瓶就回家吃藥吧。”
“三十九度多”聽得庚野眼皮一跳。
直等到護士走了,庚野才從臉頰沁紅的女孩身上抬起視線,罩向廖葉:“她燒成這樣,她男朋友都不在。他是死了,還是腿被鋸了?”
聲線裡寒意迫人。
聽著更像是要去鋸了什麼人的狗腿。
“男朋友?”
廖葉還懵著,反應了兩秒,才想起別枝之前隱約和她提過的事,“噢,那個啊,那什麼,我姐和他鬧分手呢,估計壓根沒跟他說發燒的事。”
“嗯?”旁邊裝死的林哲眼睛亮了,“他們不打算結婚了嗎?”
廖葉:“?”
不等廖葉迷惑,她姐這戲怎麼瞞著她編了個幾十章回的體量。
病床上,耐不住周邊噪音的別枝輕蹙眉,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
“…廖葉,好吵啊。”
她聲音輕,帶著病裡的虛弱,像柔軟的呢喃。
別枝輕眨眼,這一次,天花板傾瀉下來的熾白燈光裡,她在模糊的光暈裡看見了一副清雋峻挺的側顏輪廓。
女孩蹙著眉,在眩暈感裡閉了閉眼:“廖葉,我好像摔出幻覺來了……你確定,我的ct沒……”
話聲停住。
在那人漆眸跟著長睫垂睨下來,在他與她眼神相接的剎那,別枝分辨出了幻覺與現實的區別。
……幻覺裡,應該不會有這樣逼真的,彷彿能將她一點點咬碎,吞進喉嚨裡的眼神壓迫感。
別枝胸口悶澀:“你怎麼會——”
“聽說你不結婚了?”
庚野抬手,扶住她發頂的床頭,俯身。
金屬感冰冷的黑色機車服帶著勢若山崩的壓迫感,卻比不及那人漆眸裡將要掀覆的墨潮半分。
別枝一頓,下意識地扭頭要看旁邊的廖葉。
可惜沒等她的目光落到自覺立定的廖葉那邊,下頜就被人捏住。
那人指骨微涼,力度落下的一瞬就斂去九分。
但他還是將她的臉轉向了自己。
“婚期都定了,不辦多可惜。”
庚野用低啞消沉的聲線,配著的卻是像說了一句“你好”似的簡練語氣——
“換個新郎吧。”
“?”
“我,怎麼樣。”
“…………”別枝:“??”
作者有話要說
庚野:[狼狗擺尾.jpg]
100紅包,感謝評論。
第30章婚期
第30章
在喬別嘉還反應不及的時候,他身旁,林哲已經慘敗了臉色。
“……”
林哲嘴唇囁嚅了下,卻沒說出話來。
他扭頭就要跟著往外跑。
“不是,等等,怎麼了這是?”喬別嘉連忙問,“新聞裡說的那個,難道是——”
沒問完,也不用問完。
回頭的林哲近乎鐵青的臉色已經回答了他。
“我得去給庚野開車,你去聯繫,聯繫所有能打聽到這件事的人,”林哲指著電視,一把拂開喬別嘉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他現在絕對不能自己開車去!”
車門在拉上前被林哲伸手拉住。
“——”
駕駛座裡的人逆光抬眸,冷白眼瞼下沁開了薄厲逼人的血色,眼神駭人可怖。
“庚野,我開車,我來,”林哲雙手下壓,“你是去見她的,對吧?你這樣不能走,路上會出事……”
庚野順著林哲的視線低頭。
他發現自己握著方向盤的手在抖。
“……好。”
那人嗓音啞得難以成聲。
“你來。”
長腿跨過轎車扶手箱,庚野起身硬拉,直接將自己摔進了副駕駛座裡。
轎車上路,朝山海大學飛速駛去。
庚野僵在副駕駛座裡,低著頭,漆黑的發從他額前垂下,他屈膝搭著手肘,散焦的視線裡垂落的雙手指骨在抑不住地顫慄。
幾秒後,他想起什麼,從機車服口袋裡摸出手機。
林哲一邊壓著限速頂線飛車,一邊繃著弦兒用餘光時刻緊盯著副駕駛座的庚野。
他看見庚野解鎖屏幕,點進通訊錄。
別枝的號碼應該被刪了。
想到庚野聯繫不上別枝會有的情況,林哲就覺得頭皮發麻:“你別急,我讓人查她手機號,她……”
話沒說完。
像是一種肌肉記憶,庚野指骨顫慄卻沒有一絲遲疑地,一鍵一鍵按在了手機屏幕上。
11個數字在三秒內按下。
林哲噤聲,反應過來。
別枝的手機號,庚野早就背過了。
刪不刪都沒區別。
如果是放在平時,那林哲肯定是要嘲笑庚野幾句,但此刻,撥出去的號碼後,那句在死寂車內迴響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空調開到地獄模式的車廂裡,汗卻從林哲額頭滲出來。
他下意識捏緊了方向盤,強聲笑:“沒事,新聞都沒說,那肯定、肯定沒什麼大問題哈。”
“……”
手機在修長指骨間被緩緩捏緊,就算下一秒屏幕被捏碎,林哲都不會覺得意外。
庚野聲線沉啞地重複。
“她不會有事。”
焦點鬆散的視線掃過手機屏幕,庚野身影忽地僵停——在他無意識點開的攔截名單裡,最上面就是來自別枝手機號的電話。
兩天前的下午,未接來電2通,以及……
庚野死死盯著最後一通未接來電。
那是她半小時前打來的,被黑名單攔截住了,識別成騷擾電話,沒有在他手機裡響過一聲。
他沒有接到。
那會不會是她最後的求救。
“……”喉結在青年頸線上劇烈地抽動,咬肌戰慄,像是有血腥氣從喉嚨裡溢出。
“對,你信我,別枝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
林哲一遍一遍唸經似的,好像這樣就能給新聞裡那個不知情況的人帶去護佑。
可是……
如果出事了呢。死寂裡林哲不敢問出聲。
副駕駛座裡卻彷彿聽見了。
庚野後仰。
叫情緒逼得血紅的眼尾,被他遮住眉骨的修長指節顫慄著覆過。
許久後,那道聲音裡覆壓了一切情緒,它寂黯下去,像黑暗荒原上最後一顆將熄的火星。
“那我就去死。”-
別枝睜開眼。
眼前最先是白花花的,叫她分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的光暈,大圈套著小圈,像萬花筒似的散開。
別枝第一反應是,人死了以後,難道竟然真的會上天堂嗎?
她覺得她二十多年的無神論有點崩塌的前兆。
跟著,全身各處的悶疼,像是被一個巨大浪頭拍進水裡之後的那種窒息感回到意識。
那是她“死”前——
呸,那是她昏迷過去前的最後一種感覺。
別枝想起來了,她和烏楚從五樓墜下,然後摔進了救生氣墊裡。
至今還記得那五層樓下去世界崩塌似的瀕死感。
這輩子沒這麼刺激過。
劫後餘生的慶幸籠罩住全部意識,連跟著痛覺湧出的生理性淚水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姐!你醒了!”
廖葉的聲音,夾雜在細微噪聲的背景音裡,重新湧入了別枝的耳中。
別枝深吸氣,終於回過神。
她在醫院。
“……我昏過去了?”
“是啊!你可嚇死我了!我才剛落地,還沒到家呢,先收到的就是醫院的電話,嚇得我屁滾尿流就來了!!”廖葉紅著眼圈跟她哭訴。
別枝歪過臉。
她看見懸在了她左手邊的輸液瓶。
……沒打完的那瓶退燒點滴,看來到底是給她續上了。
到此刻意識全然回籠,別枝已經記起來自己昏過去前的情況了。
跌落後,消防員們身影晃入視線。
別枝從窒息裡艱難地呼吸,顧不得痛意和淚意,她支起身,看向烏楚的方向。
“她沒事嗎……”
女孩不知道自己那時已經聲如蚊蚋。
在烏楚起身帶著驚慌又歉疚的“別老師!”撲過來時,別枝在兩秒鐘內確定了,烏楚確實沒什麼大事,跟著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