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27 章 無聲祝福(第3頁)

 手機震了一下,亂跑的思緒拉回。

 [小狼崽兒:看我。]

 不知為何,秦一隅心猛地跳了一下,跟犯病了似的。他抬起頭,看見南乙兩手從貝斯上拿起來,舉起右手,掌心朝上握拳,抬起拳頭,手背向外,敲了一下額頭。

 然後,他用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胸前比了一個圓形,再分開。

 秦一隅根本看不懂,只看到南乙做完之後,嘴角抿起笑意,右側的小梨渦和尖牙都沒藏住。

 這什麼意思?怎麼還笑了。

 笑這麼好看。

 他跟著用手比了一下,拳頭敲腦袋還好說,兩手一起比劃圓的時候,他忽然一愣。

 我悟了。

 這和比愛心也太像了吧!

 愛心代表愛,那這個不會是喜歡的意思吧……

 他不會在偷偷給我表白吧!

 可是敲腦袋是什麼意思?

 秦一隅皺著眉反覆琢磨,直到腦中靈光一現,他一拍腦門兒。

 懂了。

 敲腦袋的意思……是“衝昏了頭”吧!

 那連在一起,不就是我喜歡你喜歡到衝昏了頭??

 手語,易如反掌。

 秦一隅搖了搖頭,認定自己就是學習手語的天才,只是因為南乙害羞,不敢教罷了。

 嚴霽一直在從旁觀察秦一隅的一舉一動,他很困惑。

 他湊到遲之陽跟前,壓低聲音問道:“剛剛南乙對他比了什麼?為什麼他這麼開心?”

 遲之陽也是一臉莫名其妙,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開心,可能是抖m吧。”

 嚴霽皺眉:“啊?”

 遲之陽又打了一遍南乙剛剛的手語,“小乙罵他笨蛋,他這麼開心,不是抖m是什麼?”

 然而秦一隅根本沒有聽到真相,他為自己的頂級理解而興奮地哼著小曲兒,哼著哼著又冒出一個天才的想法。

 “唔!”他打了個響指,在手機上啪啪啪打出一行字,傳閱給眾人看。

 [我也想到了一個卡bug的方法,我太牛了!]

 半小時後。

 碎蛇三人吃完飯,打算回去繼續練歌,可路過恆星時刻的排練室時,卻聽見裡面傳來奇怪的動靜。

 於是三人把耳朵貼到門上。

 “為什麼他們練一會兒停下來要唱山歌啊?”

 “這是什麼新的開嗓方式嗎?把要講的話都唱出來。”

 “好像只有秦一隅這麼幹,應該只是他個人的練歌方法吧。”

 “哦,是秦一隅就不奇怪了。”

 排了一下午,吃晚飯的時候,四個人滿臉疲態地坐在餐桌前,誰都不說話,難得地安安靜靜吃飯。

 秦一隅嗓子唱得快冒煙,想吐槽,又忍不住打開手機。

 [怎麼禁言之後反而更費嗓子了……]

 其他三人都笑了,越笑越大聲。路過的樂隊都一臉詫異地側目,但也表示理解。

 寫歌哪有不瘋的。

 儘管排練次數遠少於其他樂隊,但好在他們技術都過硬,加之不能言語溝通,反而減少了說廢話的時間,大大提高了效率。為了舞臺效果,節目組開了兩次會,和他們討論舞美和燈光的佈置,這個的前提就是把整曲先提交給他們,好讓舞美燈光師能根據歌曲氛圍進行佈置。但他們的歌還沒有寫好,這是個大問題。南乙只好在第二次會議前,草擬了一份舞美佈置方案,讓舞美設計師根據他們的要求來。

 由於最開始的靈感和節奏底型都是南乙給的,因此他也承擔了作曲和編曲的工作,他寫歌本就很快,和秦一隅配合起來就更加快,而編曲上,嚴霽也只需要稍作調整,選擇他想要的合成器音效,只花了兩個小時,作曲編曲都已經基本敲定,過了很多遍。

 唯獨詞,秦一隅怎麼都不滿意。

 平日裡他大大咧咧,但對寫歌卻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從整體構思,到獨立的每一句,都反覆推敲。

 他給南乙發消息。

 [秦一隅:我覺得現在的詞是散的。]

 看著一地的草稿紙,南乙不覺得他挑剔,反倒很理解。

 [小狼崽兒:缺一條貫穿始終的線索。]

 [秦一隅:就這意思!但我現在一點思路都沒有。]

 看他這樣,南乙已經做好了死磕的準備,沒想到秦一隅瞟了眼時間,突然站起來拍手,把靠在牆上快睡著的遲之陽都弄醒。

 “幹嘛啊……”遲之陽揉了揉眼睛,“詞捋完了?”

 秦一隅搖搖頭,又雙手合十放在耳邊,打了個睡覺的手勢。

 南乙還覺得古怪,但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凌晨兩點半,他們還是回到了宿舍。白天起話,相互擺了擺手,關門洗澡睡覺。

 “禁言”的時間還沒到,秦一隅好像是玩上癮了,愣是不開口,連回到沒有監控的臥室都對著南乙打手勢,示意他去床上坐著。

 南乙從來都不是愛守規則的人,看他這樣反而覺得有點好笑,於是故意問:“什麼意思?看不懂。”

 一聽這話,秦一隅乾脆直接把他拽到床邊,按著肩膀強行讓他坐下。

 坐下來時,掌根摁到了什麼,南乙回頭一看,是嚴霽的迷你採樣器。

 面對秦一隅的古怪舉動,他一副“我看你究竟要幹什麼”的表情,盯著他匆匆忙忙開門離開,又偏了偏頭,只見他去了廚房,還打開了冰箱。

 忽然間,南乙想到什麼,垂了垂眼,但並不確定。

 篤篤。

 臥室門被敲了兩下。同一時間,一隻手伸到門口的開關。臥室的燈熄滅了。

 南乙循聲抬頭,卻怔在原地。

 昏暗的視野裡,秦一隅的臉被搖晃的燭火點亮,忽明忽暗,神色生動。他端著一塊4磅的小蛋糕,飽滿的白色奶油,頂上一塊橙色的柿子果肉,晶瑩剔透。一支相較而言過高的蠟燭孤獨地佇立著,火苗一跳一跳,被他用手掌小心護住。

 思緒彷彿凝固,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多,到這一秒,他好像什麼也思考不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秦一隅捧著蛋糕,來到他面前,蹲下來,小心地將它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你……”

 噓——

 秦一隅半蹲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看蛋糕穩住,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是他一大早找音樂老師借的卡林巴琴——箱式、21音、桃花芯木——白天寫歌的時候還用過。

 南乙就這樣愣愣地望著他,看他捧著那一方小小的琴,拇指在山脈般排列的銀色琴鍵上移動、撥弄,清脆而空靈的音符流淌開來。

 是生日快樂歌。

 他這才猛然想起,原來今天是10月24日。

 靜謐的臥室忽然間化作一隻封閉的八音盒,搖曳的燭火是中心,旋轉的不再是踮起腳的芭蕾女孩兒,而是南乙的思緒。

 他想起排練時,秦一隅說的話。

 [這個樂器發出的聲音,就像是夢裡才會出現的音樂。]

 他說得沒錯。

 叮叮咚咚的卡林巴琴,靈動的火舌,奶油香甜的氣息,秦一隅的面孔,原來這些就夠造一個夢。

 直到手指靜止下來,這首歌結束,魔法的效力消失,那隻短暫開啟的八音盒才又緩緩關閉。

 琴被擱在床邊,他抬頭望著南乙,黑沉沉的瞳孔中映著兩簇靈動的火苗,帶著笑,還有一點得意。

 南乙眼神中有光點晃動,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看見秦一隅指了指還在燃燒的蠟燭,又雙手合十,示意讓他對著蠟燭許願。

 許願。

 自從外婆離世,過去的每一年,南乙都只許同一個生日願望。

 他要報仇,要讓所有傷害過他的人變本加厲地感到痛苦,即使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要將他們咬得血肉模糊。

 但這一刻,這些陰暗的、殘忍的期許,卻並未掠過腦海。

 他無法閉上眼,只能出神般盯著眼前這個人,望著他英俊面孔的每一處細節,他的笑容,他嘴唇上微微凹陷的小孔。

 直到眼睛發酸、發澀,好像要被燭火燻出淚來。

 不可以。

 於是南乙趕在那一刻到來前,吹滅了蠟燭。

 房間重新被黑暗所湮沒。

 “為什麼還要遵守規則?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南乙垂著眼,試圖打破方才的氣氛,那讓他覺得陌生,沒有安全感。

 “你明明不是怕犯規的人。”

 唯一能說得通的理由,就是秦一隅認為這樣很好玩。

 是不是現在他的反應也很有趣?所以才給他過生日,才一直仰著臉盯著。這個人並不知道他就是那隻小幽靈,假如他知道了,又會怎麼樣?

 正想著,手背被拍了拍,南乙再次抬頭,卻看見秦一隅伸出兩隻手,左手五指併攏,橫在胸前,手背朝外,右手比了一個六的動作,放在左手掌內側,自上往下滑走。

 他的動作很生疏,做得有些慢,皺眉想了想,又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個空心的圈,從右肩開始,到頭頂,再向左下滑,在空中劃過半圈。

 緊接著,他露出笑容,兩隻手在胸前扇了扇,掌心朝上。

 做完全部的手語,秦一隅衝南乙挑了挑眉。

 [生日快樂。]

 原本就漲得過滿的心臟,在這一刻被一根針狠狠扎中,細小的孔隙裡冒出汩汩的、酸澀的汁液,難以止住。

 記憶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個幼小又痛苦的失聲期,那一年的生日,父母、舅舅、大伯嬸嬸和堂姐,所有人都圍著小小的他,對他打了同樣的手語。

 在失去至親的同時,他也被愛包圍,像一簇過早成熟的芽苞,被命運硬生生地剝去一層,又在家人的呵護下,勉強長大了一歲。

 而今天是他成年的日子。

 指尖微微發麻,南乙的掌心開始發汗。無論自己多麼精於計劃,多麼成算在心,都不曾設想過,在今天這個日子,陪伴他、讓他往事重現的人,會是秦一隅。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都有些啞,一度又變回那個說不出話的小孩。

 “誰教你打的……”

 秦一隅笑了,搖了搖手機,隨後抓起他的一隻手,幫他合攏其他四指,唯獨豎起拇指,半強迫地讓它彎屈了兩下,就好像逼著一個倔脾氣的小孩鞠躬。

 最後討來一句[謝謝]。

 南乙被他逗笑了。

 “反了。”

 他將拇指對準秦一隅的方向,重新屈了兩下。

 “謝謝你。”

 秦一隅似乎還沒玩夠禁言的遊戲,手指戳了戳南乙,比了一個十八。

 這個數字令他恍惚。

 南乙緩慢地眨了眼,盯著秦一隅手指上的玉蘭,聲音輕而恍惚:“原來我今天才成年啊。”

 手機震動了一下。

 [秦一隅:是不是因為年齡填錯,過著過著,自己都分不清了?]

 或許吧。

 黑暗中,秦一隅的眼神中有一簇光,亮得像一把閃著寒光的薄刃,輕而易舉地把南乙的內心劃開了,埋藏在深處的東西開始往外淌,不受他掌控。

 他的人生就像是填錯的出生年份,提早了一年,每一年都在追著更年長一歲的自己,被打趴下,也要爬起來,顫巍巍地向前走著、跑著,提前被套進成年人的殼子,過早地失去了幼稚和魯莽,過早地成熟。

 “有時候……”大約是因為此時此刻的秦一隅不開口,反倒讓他有了想要傾訴的慾望,這很罕有。南乙的嘴唇動了動,很多話濃縮成意味不明的句子,他不覺得秦一隅能聽懂,所以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我感覺自己很割裂,明明拼命地在往前跑,又被過去拉著。”

 秦一隅的視線,從南乙垂著的眉眼,轉到他的嘴唇。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嘗試打開自己,像一枚封閉得極緊的蚌,被撬開的時候,秦一隅都替他覺得痛,而他難得說出口的話也很珍貴,是蚌裡藏著的珍珠。

 於是他低頭,發送了新的消息。

 [秦一隅:你的身體裡好像有兩個人,一個活在過去,一個活在當下。]

 看到這句話的瞬間,南乙很意外,他的思緒甚至暫停了一秒。

 這是個奇妙的夜晚,自己輕而易舉地被秦一隅打開,被他看透了。

 “嗯。”南乙閉了閉眼,聲音很輕,“大部分時候‘他們’很規律,互不打擾,平行地走在兩條路上,但偶爾也會互換。”

 有時候他會突然短路。晃神的一瞬間,過去那個弱小無力的自己突然被塞到現在,很懵懂,而當下這個冷漠無情的自己,回到那次車禍,回到被霸凌的每個瞬間,暴怒,卻無力挽回。

 “那是我最崩潰的時候,邏輯和方向都沒有了,只剩直覺,很混亂,什麼都不受我控制了,就好像……”

 [秦一隅:像什麼?]

 南乙頓了頓,想到了在夢裡會回到過去的他,於是看向了他。

 “像夢遊。”

 作者有話要說

 crazyband小劇場:

 [排練室那一層的洗手間]燈壞了,一閃一閃的,有點嚇人。

 碎蛇三人組裡面有兩個膽小的,於是三人一起結伴上廁所,剛走進去就聽見一聲長長的嘆息。

 三人面面相覷,互相使了個眼色給對方底氣——沒事的沒事的,可能是有人在隔間而已。

 打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他們都沒敢看鏡子,水嘩嘩流淌著,誰知下一秒,隔間裡傳來八音盒的聲音,叮叮咚咚,在忽明忽暗、慘白的燈光襯托下,顯得格外詭異。

 洗手間怎麼會有八音盒啊??

 三人逃一樣跑了。

 回去時還在路上撞到了南乙。

 “怎麼了?”南乙扶住其中一個。

 “洗手間有鬼!”

 南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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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一隅的《南乙暗戀觀察日記》:

 10月23日晴

 [今天南乙把他的衛衣外套給我穿了,還偷偷給我比了表白的手語,我都不用搜就知道這小子什麼意思,太好猜了。不過要不是因為這個,我都差點忘了他會手語這茬,趕緊去網上搜了生日快樂怎麼打,手語真難,躲廁所學了半天才記住,還順道偷偷練了一下卡林巴琴版的生日快樂歌。

 話說回來,幸好昨晚提前預訂了柿子蛋糕,去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口味以後都不做了,成限量版了。不知道他愛不愛吃,不過要是他真的像周淮說的那麼喜歡我,不愛吃肯定也會吃完的。

 寫到這裡怎麼感覺有點奇怪,明明是他喜歡我,為什麼我做這麼多?

 算了,想太多晚上會做噩夢。我要睡個好覺,明天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