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28 章 最初一吻

 2023年的秋天,下高三晚自習的南乙,在父母的陪伴下慶祝了“18歲生日”

 ,提前了整整一年。

 沒有蛋糕,媽媽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爸爸煮了長壽麵,他們拍了很多照片,南乙對著外婆的照片許下願望。

 那時候的媽媽說:“雖然明年才是真正的成年生日,但咱們先過一次,就當是彩排啦。”

 剛說完,她又哭了,擦眼淚道:“明年你讀大學,生日肯定不能在家裡過了。”

 南乙當時想,其實沒什麼要緊,他過生日,只是想父母開心。

 對他來說,年歲的增長並沒有多大感覺。對於沒有父母在身邊的18歲生日,他從未抱過期待,也沒有精力去想象,完全一片空白。

 所以當這一刻到來,才顯得那麼意外,那麼難以言喻。

 原來他是和秦一隅一起度過的。

 假如他可以給過去的自己寫信,17歲的南乙在拆開這一封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凌晨3點。

 他忽然找回了一些理智,關閉了內心的閘口,不再說奇怪的話,而是和秦一隅一起吃完了那個小小的蛋糕。

 期間南乙有很多疑惑,比如秦一隅是怎麼知道他生日的,又比如,他是怎麼想到要去買蛋糕的,今天凌晨的出逃也是早有準備嗎?

 他是怎麼做到在摩托車後座,還能把這塊脆弱的蛋糕護得好好的,像剛做好時一樣完美的?

 為什麼要陪他過生日呢?

 對其他人,是不是也會一樣?就像他躲在雲南的山區,陪那裡的小孩唱歌、過節日。

 這些問題,他一個也沒問出來,彷彿也被施加了禁言的魔法。

 秦一隅只學會了“生日快樂”

 的手語,其他的話,他都用消息發了出來。

 [秦一隅:怎麼樣?好吃嗎?]

 [秦一隅: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樣的蛋糕,但是這一家的柿子蛋糕很好吃,想讓你嚐嚐。]

 [秦一隅:其實應該讓嚴霽和遲之陽一起的,但他們估計睡了,而且蛋糕太小,不夠分。]

 [秦一隅:你愛吃嗎?]

 事實上,南乙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蛋糕了。所有的甜點,他都很討厭,最開始的時候,父母還是會買,南乙勉強吃進去,總感覺有腥味。

 後來他主動坦白了,之後的生日再也沒有吃過蛋糕。

 看著秦一隅期待的眼神,他點了頭。

 “很好吃。”

 這不是說謊,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這塊蛋糕很甜,有濃郁的柿子味兒,很秋天。沒有血的氣味,不會讓他作嘔,反而讓他想到小時候。

 外婆還在的時候。

 關於秦一隅的事總是很難用現有的經驗去解釋,對此他早已習慣。

 吃完最後一口,南乙垂眼,看到了秦一隅發來的新消息。

 [秦一隅:太好了。]

 放下叉子,他又一次鄭重地說:“謝謝。”

 誰知秦一隅卻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彷彿在

 示意,讓南乙看著他的眼睛再說一次。

 房間裡很黑,他其實看不清楚秦一隅的臉,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只有一些微妙的感覺在縈繞。

 他憑感覺尋找秦一隅的雙眼,像是在夜空中搜尋一顆星星,只對視了一秒,便垂下眼,伸出拇指衝他彎屈了兩下,用手語再一次說了謝謝。

 “我去洗澡。()?()”

 放下紙碟,起身時南乙發現了那個被他不小心誤觸的迷你採樣器,剛要拿起來,卻被秦一隅搶先。

 好吧。他獨自走進浴室。

 再出來時,秦一隅趴在床上已經睡著了,但他的頭髮還沒吹乾,溼溼的,比干的時候更卷一些,睡衣是淺藍色,和夏季校服的上衣很像。

 一秒入睡一直都是他的天分,何況昨晚熬了一夜寫歌,白天也沒合過眼,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路過他的床,南乙把地上的薄毯撿起,蓋回他身上。

 在若隱若現的奶油香氣裡,他檢查了一遍郵箱,拿出那個卡包,將夾著的那株水草拿出來,又從上鎖的抽屜裡拿出那本筆記本,隨意地翻了翻,書頁停在某一頁。

 這一頁夾著一株乾枯脆弱的水草,根莖的部分已經失去鮮活的綠色,但花朵卻依舊剔透如蟬翼。

 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知曉水草會開花,或許很多很多,這沒什麼特別的。

 那秦一隅呢?他兩次跳入同一片湖泊,兩次拾起同樣的水草,兩次送給同一個人。

 這算是特別的嗎?

 南乙意識到自己又開始陷入無意義的思考之中了,這太浪費時間,太莫名其妙,再次遇到秦一隅之後,他的大腦總是不受控制,不聽使喚,好像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共生的這副身體並非它的主人。

 他試圖叫停,回到現實。

 推了推眼鏡,他將這株開花的水草修剪了一下,捋平每一片花瓣,壓在過去那一株的旁邊。

 鮮活與乾枯並列、交疊,就像這玄妙的一天,他親眼目睹歷史重演,親身體會到“時間是幻覺?[(.)]?▍?。?。??()?()”

 這句論斷。

 過去和現在同時進行於同個空間,過去的水草與現在的水草,被困在同一片湖泊,被同一個人採擷。

 想到這裡,他的腦中閃過什麼。為了抓住這片刻的念頭,他隨手撕下一張紙,寫下了掠過腦海的片段,每一句都代替了秦一隅旋律小樣的哼鳴,被具象化。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線索()?()”

 嗎?

 短短几分鐘,他用自己的詞串起了秦一隅碎片化的歌詞創作,完成了這首歌的創作。放下筆,南乙扭頭,見秦一隅還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穩。這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睡得這麼平和,一動不動。

 明天再給他看吧。

 壓抑住創作完的興奮,像前幾天一樣,南乙收拾好一切,將手機支在桌上,調整好錄製的角度。

 錄完最後一條夢遊實錄,他就拿給秦一隅看。

 最好是能建議他去看醫生,好好治療一下,否則自己以後的睡眠會很成問題。

 躺在床上,閉上眼,南乙試圖放空,卻又想起秦一隅說起丟了

 校服的樣子。

 睏意像一床厚棉被,逐漸包裹了他,意識下沉的那一秒,他被拽進初三的夏天,綠樹成蔭,蟬鳴喧擾。在秦一隅為他慶祝成年的夜晚,他夢見了秦一隅高三成人禮的那天。

 儘管揹負著鬥毆的大過,性格也古怪,但成績優異,又是從北京的名校轉過去可以衝省前50的種子選手,他多少還是受到了一些優待。

 至少可以無理由在考前請到假,獨自坐車回到北京,參加秦一隅的畢業典禮。

 那天的北京很熱,柏油馬路上蒸騰著的熱汽讓街景都輕微扭曲,每個人都好像被夏天剔去了脊骨,懨懨的,沒精神。南乙抱著袋子,裡面是洗乾淨疊整齊的校服外套。他沉默注視著窗外,擰著眉頭。

 不知是體質原因,還是因為童年創傷,每次坐車他都格外暈車。噁心,嘔吐,都是常有的事。那天他忍耐著不舒服,坐了很久的車才回到學校。正好是下午上學的時間,來來往往都是學生,組成了大一片校服的海洋。

 南乙身在其中,是一枚突兀的、黑色的圖釘。

 怕被攔在外面,他穿上了秦一隅的校服,順利混入其中。

 那天的他格外暈眩和茫然,明明才離開不久,卻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高三的學生已經參加完成人禮儀式,一撮一撮,在校園標誌性的地方拍照留念。而他穿過教學樓,穿過鏡湖,站在那片玉蘭樹下發呆。

 樹影柔柔地覆蓋了他和這件外套,終於給了他一些熟悉感。聽到耳熟的聲音,南乙望過去,那是秦一隅的死黨周淮,他手裡拿著相機,四處找人拍照合影。

 腳步不受控制地靠近,但他怎麼都找不到想找的人。十幾分鍾後,高三(9)班的人聚集在教學樓下,排成四排,和幾位老師一起留下影像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