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第2頁)
他沒能再睡著,乾脆起來給周淮打了個電話,彷彿傍晚那會兒倆人根本沒吵過架。
“你丫是不是有病!”周淮氣得破口大罵,但電話秒接。
誰都沒提那封信。
“可不是嘛。”秦一隅掰了四顆胃藥囫圇塞進嘴裡,嚼了幾下,說話含含糊糊,“哎淮子,你還記得我之前參加的那個音樂節嗎?”
周淮的聲音困裡帶著怨氣,“您紅的時候一年參加多少音樂節啊。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個?”
“就阿那亞海灘邊辦的那次。夏天,中間還下暴雨了,風特大,舞臺下邊兒一哥們兒舉的旗都給吹天上去了。”
“哦——你那天穿了件花襯衫。誰給你選的衣服,真他媽難看。”周淮罵完又想起點什麼,徹底醒了覺,“我想起來了!那天回來你非逼著我給你畫畫兒,我就跟派出所那模擬畫像師一樣忙活了倆鐘頭,一分錢沒撈著,我可真是個大冤種啊!”
“對,就是那張畫。”秦一隅現在還留著,“我讓你畫他的眼睛,剛剛我睡覺又夢到了。”
其實秦一隅對這件事始終很費解,但當它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更不可思議。
怎麼會有人對一雙眼睛耿耿於懷的?
那天可謂是他人生中最完滿的一天,拋物線的頂點。
[無序角落]剛發佈新歌,在一場盛大的音樂節舞臺上宣佈了巡演的消息,幾萬人擠在臺下,仰著一張張臉望著他。當天的演出效果也近乎完美,他的即興solo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
站在音箱上,淋著雨,那一刻的秦一隅擁有全世界。
一陣狂風呼嘯,舞臺下許多人的雨衣都被掀起,捲起一陣絢爛的浪,每個人狼狽又快活。秦一隅笑著聽樂隊其他成員進行talk環節,目光卻被臺下一頂被吹翻的帽子攫取。
帽子的主人戴著口罩。他抬起了頭,黑色短髮被吹亂,露出一雙淺色的瞳孔。
那雙眼簡直帶著鋒利的鉤子,直勾勾望著他,通透的虹膜裡映著整個舞臺的光。對視的瞬間,秦一隅好像迎面撞上一頭誤入人海的狼。
只是一晃神,那人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見。
秦一隅幾乎懵在舞臺上,甚至沒能正確地進拍子唱下一首歌,他差點兒跳下舞臺鑽進人海里去找,想把那根鋒利的鉤子拽出來,但他來不及那樣做,貝斯手許司抓住了他的手臂。
這樣的怪異表現甚至在之後成為嗑藥謠言的“實錘”。
後來他想了很多辦法,甚至找主辦方要來了攝影師的硬盤,看完了也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難道真的是幻覺嗎?可他那天上臺前滴酒沒沾,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即使是真實存在的記憶也有消失的時候,於是在飛地落地北京的第一時間,秦一隅就找到周淮,靠著描述讓他畫了出來。
當時的周淮理解不了,邊畫邊吃瓜。
[喜歡?就一雙眼睛而已啊,能喜歡到什麼程度?]
秦一隅認真思考。
[就是我煩到想把地球都炸了,但是會讓他先坐飛船跑掉,我炸完再去找他的程度。]
周淮無語至極。
[你他媽神經病吧。]
“這都幾年前的事了還夢到,有病。”周淮罵完又開始抱怨,“老子那天給你畫完都凌晨兩點了。你居然還讓我給你紋了個紋身,我眼睛都特麼睜不開了!”
秦一隅抬手摸了摸喉結。
在夢裡,他都快認不出當時那個乖張的、意氣風發的自己了,卻還是能清楚地記得怔忡的那幾秒。
那一瞬間的撼動太過強烈,當初的他鬼使神差地想留下來。
幾乎是自嘲一樣,秦一隅輕輕笑了,“是啊,怎麼搞得,又夢到了。”
sternstunde——人生軌跡中最具戲劇性與轉折性的瞬間。
那一晚的他撿起周淮丟在桌上的素描鉛筆,在那幅畫的右下角寫下這行字母,告訴他,給我紋這個。
秦一隅神經質地認為那是屬於他的恆星時刻。
被一對神秘瞳孔捕獲的瞬間。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好像也可以起一個更晉江風的名字《拒絕三連後發現對方是我的白月光》
他們倆其實有很多信息差,就是對方互相不知道的事,反正挺命中註定的那種()後面都會慢慢展開啦
“老師,長大之後我想組建一個樂隊,你覺得我可以嗎?”
還差五分鐘下課,面前的學生忽然問出這麼個問題。
秦一隅就納了悶了。
好像自從南乙出現,[樂隊]這個好久不見的詞兒一度又變回生活中的高頻詞彙。
有種要完蛋的感覺。
見他不回答,小姑娘拽了拽秦一隅的袖子:“小魚老師?你聽到了嗎?”
這是他在這裡上課使用的別名。起初秦一隅想使用的代號是大魚,但無論是老闆還是學生,都會叫他小魚,他也懶得爭了。
“聽到了聽到了,兩隻魚耳朵都聽到了。”
“組樂隊啊……”他嚥下下意識想說的‘不可以’,笑眯眯摸了摸小朋友的頭,“老師覺得你長大之後可以先努力掙錢。”
“啊?為什麼呀?”
“因為玩兒樂隊很燒錢。”
“老師你怎麼知道?”
“你長大就知道了。”
他在一個很小也很偏僻的兒童聲樂培訓教室兼職。這兒統共就仨員工,還得算上教小提琴的老闆王亮。
半年前,秦一隅剛從雲南回來,心情鬱悶,沿著二環線溜達了七公里,溜餓了,就隨機走進一家蘭州牛肉麵店,正巧和王亮坐了同張桌子。對方正打電話,嘆氣說缺個樂理老師,教小孩兒,招不到人。
秦一隅聽了,拿筷子指了指自己。
“您看我成嗎?”
以他的精神狀態沒法和成年人和睦相處,小學生?剛剛好。
最重要的是,他缺錢。
只是秦一隅對陳年往事仍有餘悸,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之前混樂隊那些爛事,因此只留了個暱稱。
“小魚老師,你唱歌這麼好聽,怎麼不去比賽啊?比賽會有很多錢吧!可以買好多糖!”
小朋友天馬行空的提問將秦一隅的記憶拽了回來。
怎麼一個兩個都催著他比賽,跟催命一樣。
他手肘撐在桌上,掌根托住下巴,懶洋洋道:“知道老師最不喜歡哪三樣兒嗎?”
小朋友天真地搖頭:“哪三樣?”
他和別人不一樣,比數字的時候先伸出中指,“一,唱歌。”
然後才是食指。
“二,比賽。”
小朋友頗為上道地哦了一聲,“那還有一個呢?”
最後,秦一隅伸出無名指。
“三,話多的小屁孩兒。”
這下好,孩子不說話了,還突然哭起來。秦一隅找了張紙亂七八糟給她擦鼻涕,見她不消停,乾脆學她哇哇大哭。
這下治住了。
下了課,秦一隅領著她下樓。一樓門頭支了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兒,他買了一串糯米餡兒山楂的,頂上一顆大青提。
付了錢,秦一隅遞給學生。
“謝謝老師!”小孩兒恨不得兩手拿籤兒,但秦一隅沒撒手,拽不動。
“誰說整串兒給你了?拿最上面那顆。”秦一隅揚了揚下巴,“老師不愛吃葡萄。”
小孩兒差點又哭了,一跺腳憤憤道:“老師你可真氣人!”
秦一隅咬下一顆糖葫蘆,含含糊糊說:“可不是嗎,我是超氣人老師。”
小孩兒被家長接走,東西也吃完了,秦一隅搭公交車回周淮店裡。
這幾天客人多,周淮忙得騰不開手。手上黏糊,秦一隅進去洗了洗,然後搬個小板凳坐他們跟前看,一句話不說,盯得極為認真。
平日裡,秦一隅總笑眯眯的,手插口袋四處犯賤。他的頭髮蓬鬆微卷,總半眯著眼,像只懶洋洋的大型貓科動物,可他其實有一雙比尋常人更黑更大的瞳仁,一旦不說話,睜大了眼盯著看,那種銳利的、充滿挑釁意味的壓迫感就直往外冒,就像兩汪深不見底的黑泉。
紋身的大哥光著背趴在床上,被他盯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帥哥……是下一個客人嗎?”
“他?不是。”周淮正低著頭上色,隨口道,“這我死黨。”
“哦。”大哥清了清嗓子,“那能讓他先出去不?盯得我怪難受的。”
秦一隅眨巴著大眼睛,沒臉沒皮地笑了一下,“哥,我是他死黨,不是黑手黨。”
“出去吧你!”周淮停了紋身機,隨便給他找了件事兒,“正好,我上午開車的時候錢包好像落車裡了,去幫我找找。”
說完,他掏出車鑰匙扔過去。
“行,周老闆。”秦一隅起身,特意彎腰湊到大哥耳邊,小小聲說,“您慢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