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不值一提(第2頁)
顧之禾一瞬間好像變回了曾經那個無力得只能任人魚肉的他。
他緩緩咬緊了牙。
扶蘇換了個角度繼續說:
“世人都知道,有腦子的就該讓六元及第現世。但是安樂帝這樣的人治下有個六元及第的吉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不如忽悠著安樂帝把這件事搞砸了,群臣就會更加認識到安樂帝有多不靠譜。皇帝的威信遭受到了打擊,便是我等臣黨崛起之機。▂()?▂。?。?▂()?()”
這是另一派人的想法。
顧之禾攥緊了拳頭。
扶蘇接著道:
“六元及第雖然珍稀,但與你我無甚關係。倘若這個六元的天才夭折了,我們反而能有可乘之機。
朝堂水深,不如就叫他先見識一下,以後入朝了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中立是討不了好的,本黨勢弱,正需要多拉攏一些人進來。()?()”
這是把人的氣焰先打散,再施恩,藉此拉攏對方。
像顧之禾這樣人生際遇充滿戲劇性的天才,他的故事總會為人津津樂道。只要運作得好,不僅自己可以將人拉過來,以後還能再對方的生平故事裡佔據一席之地。
前朝有岑夫子丹丘生花錢請李太白先生寫詩,藉此名傳千古。他們這樣名聲不顯的人,自然也可以借鑑一二,蹭著顧之禾的知名度在傳說中留下一些足跡。
顧之禾猛地抬頭:
“太子殿下!()?()”
前頭兩種情況,他其實早就推測出來了,因為並不難想到。但是最後這個,他有些不可置信。
並不是因為這樣的邏輯不合理。
而是因為顧之禾從來沒想過,把他從泥潭裡拉出來的恩師有可能會是推他進泥潭的罪魁禍首之一。
扶蘇如今是九江王,並非太子。可橋松天天太子太子地叫,搞得大家都習慣了,偶爾會叫劈叉。
問題不大,扶蘇愛聽。
看在顧之禾喊他太子的份上,扶蘇願意少折騰一下這位可憐的前丞相。
扶蘇沒再賣關子,取了份卷宗示意侍從拿去給顧之禾自己看。這是他這段時日組建出的情報網絡查到的第一個大消息,沒想到他們還能查出三十多年前的隱秘。
顧之禾的恩師是他的主考官。
當年顧之禾丟失狀元之位,這位門生並不算多的大儒氣得當場暈了過去。因此,大家都誇他一心為弟子,是個叫人欽佩的好先生。
往後的許多年,大量學子前來拜訪,想要成為先生的親傳弟子。朝中也常常舉薦他當主考官,哪怕不能連續當會師主考,也不妨礙他換著地點去地方鄉縣主考。
科舉的規矩是這樣的,在某個主考官手底下選拔出來的舉子,就可以稱之為對方的學生。
學生們經歷過的主考官很多怎麼辦?
當然是選對自己幫助最大、或者最有名氣的那個,對外宣稱自己是他的門生。就像所有通過殿試的,都會說自己是天子門生,是皇帝親自選出的。
大儒靠著顧之
禾這個天才弟子,把自己刷成了大秦第一先生,藉此擁有了海量生源。前些年年紀大了之後開始準備致仕,就去辦了個書院,更是廣招學子。
誰能想到他出名的第一步就是精心算計的,踩著顧之禾上位。
而在顧之禾一事發生之前,朝中第一名師的身份另有其人。那位的風頭倍數碾壓這位大儒,此事之後才漸漸被追上反超。
顧之禾絲毫不曾察覺。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恩師。
畢竟在他困於翰林院沒有出路的時候,恩師一直不曾放棄他。接連幾年都在為他奔走,這才有了幾年後他的嶄露頭角。
顧之禾一直覺得先帝剛開始肯定不樂意用他,多虧了老師的幫忙,不然他連這次復起的機會都沒有。
結果看完卷宗之後他發現,從頭到尾都是人家在做戲騙他。
都怪他年少時太天真,閱歷不夠。
等到年紀大了,最初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就像沒人會突然去懷疑對自己很好的父母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還可能是把自己偷走的人販子。畢竟此前毫無跡象,而且父母一直對自己掏心掏肺。
顧之禾忍了又忍才沒有失態。
他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還是不夠強,不然此刻的他應該能更淡定一些。
顧之禾抬頭直視二位陛下:
“陛下的意思,臣已經明白了。▆()?▆_?_?▆()?()”
皇帝不會無緣無故告訴他這個真相,當皇帝的都是政治生物,利益至上。他顧之禾又不是新皇心腹,出於私人交情說不通的。
那麼只能是因為,皇帝想利用他打擊他恩師一黨的勢力。
大秦不需要一個門生遍天下的大儒。
更不需要這個大儒結成的關係網,在朝堂上深深紮根,反覆和人玩黨爭。
秦政不介意玩黨爭,他當初就刻意放任過王綰和李斯兩黨相爭。但那是他的佈局,而不是被迫的。
如今朝中的黨派卻不同,他們不太受控制,收拾起來也麻煩。
秦政需要將他們打散。
不至於一口氣全部幹掉,裡頭也有些聰明人可以接著用。但前提得是,他們別再抱團了,尤其是最好能和顧之禾割席。
顧之禾當了多年丞相,是這個黨派中的領頭羊、中流砥柱。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搞掉了顧之禾,黨派就散了一半。
但顧之禾直接捨棄有些可惜了,這位丞相自己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不像別人作奸犯科的情況很嚴重。
那就讓他主動和黨派割席,並利用他這把尖刀狠狠扎穿同黨們的心吧。
秦政沒給顧之禾選擇的餘地。
卷宗堂而皇之地交到了顧之禾手裡,就是在告訴他,無論你恨不恨你的恩師,你都必須恨他、報復他。
你要恨到連帶其他同窗都一起割袍斷義,以後老死不相往來,這是皇帝想看到的局面。
皇帝需要你做一個純臣。
你可以選擇拒絕,但那樣一來,從丞相降為
中書令就會成為一個開始,以後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顧之禾沒有選擇的餘地。
何況,朝中哪有多少真心的朋友呢?
黨內的那些同窗,看似和他感情不錯,其實都是利益之交。為了自己和子孫後代的前途,顧之禾並不介意踩著他們上位。
他到底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少年天才了,他已經被朝廷的墨水染黑。
顧之禾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眼神十分堅毅。他謝過了君上告知他真相,已經做好了最終的決定。
人,還是要為自己而活的。
所以他不介意送他的恩師晚年身敗名裂。
反正,這也是對方當初欠他的。
顧之禾回去之後已經徹底忘了什麼前中書侍郎,不重要了。那種拿先帝、太后、楚才人和丞相出來編排皇家密辛的蠢貨,皇家自然會料理了他。
皇帝會藉此告訴所有人,在他大秦,皇權不容褻瀆。
顧之禾整理出了這些年積攢的把柄,有恩師的,也有同黨其他人的。他精心挑選了一些出來,準備按順序揭發。
春季的時候,皇帝曾經加開恩科。
當時是所有科舉項目都多開了一輪,因而雖然時間有些遲了,卻依然額外舉辦了一次春闈。
春闈也就是舉人來京參加會試。
正常的會試會在早春舉行,能凍得人手指僵硬難以寫字。本朝急缺人才,才會明知道等消息傳下去之後可能都入夏了,依然堅持在今年內完成會試。
所以這一次的加試,愣是不合規矩地在夏季舉辦了。能趕來的舉子都儘量趕來參加了,實在太遠趕不過來的,明年春天還有正科的會試,也就晚半年。
如今會試已經結束,殿試即將舉行。
也就是說,將會有兩到三百個新科進士出爐。顧之禾需要抓住機會,在這個檔口拉下一兩百個同黨內的官員。
別看上百的人數好像很多,其實在朝中根本不算什麼。
三省六部裡,尚書省管六部。六部各有四個司,一共就是二十四司。一司的人數少則幾十,多則幾百。
所以光尚書省就能湊出幾千個官職了。
而三省六部,只是朝中的一部分罷了。其他什麼國子監大理寺等等,都獨立在其之外。
光唐代就設置有包括大理寺在內的九個寺,和之前朝代的九卿存在異同,與三省六部互相獨立。
往外數還有很多其他的部門。
兩百多個進士裡還有一些得外派,融入中央官署中,如同江河入海,根本翻不起什麼水花。
何況顧之禾這次要拉下來的,大多都是混得比較一般的同黨。大魚先不動,他得配合皇帝的計劃,徐徐圖之。
他看中的是各部侍郎之下的主事,官位不算特別高,但也不算很低,作為跳板往上爬就很合適。
方才說過,六部都各自設有四司。
主事就是每個司裡的主事人,但一般主事人是不止一個的。以戶部為例,每個司都最起碼有三四個主事。
顧之禾的同窗太多了。()?()
這群人很多能力也就那樣,卻能靠著裙帶關係坐到主事這種有一定實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