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不值一提
秦政打斷了孫子的唸叨:
“朕欲廢丞相之位。”
群臣立刻臉色肅穆起來,這是正事,可不能嘻嘻哈哈。
丞相臉上一派沉穩,心裡已經開始罵人了。中書侍郎這個攪屎棍,都怪他亂搞事。
秦政淡淡地表示,朕想裁撤丞相。但顧丞相沒有犯大錯,所以朕欲授他以中書令之職,原中書令就降為中書侍郎吧。
至於中書侍郎降成什麼,他沒說,大家也沒敢問。
丞相依然心情不爽。
任誰從兩省長官降為一省長官也不會高興的,哪怕早知道皇帝想改制了。之前一直都沒改,這次肯定是藉機試個水。
先從撤丞相開始,後頭的一步一步慢慢來。
而且中書令比丞相官職低,換句話說,丞相他被扣工資了!
齊月萱頗為同情:
【天啊,居然還扣工資,好慘!】
【幸好丞相不知道他被降職是因為中書侍郎給他編的謠言,皇帝居然真的討厭同性戀,看來確實是個直男癌了。】
丞相:不,我已經知道了。
雖然降職和皇帝是個直男癌沒有關係。
扶蘇無奈地發現,他爹怎麼總是莫名其妙開始背鍋?這次的事情居然也能背上口崆峒的鍋,肯定是因為原主崆峒,都是原主的問題。
但這口鍋也不好澄清,畢竟他爹總不能做點什麼證明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弱點。
幸好,他爹現在用的是原主的身份。
原主崆峒關始皇帝什麼事?
扶蘇偏頭看向阿父。
秦政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道:
“散朝,中書令留一下。”
這個中書令就是說的新上任的前丞相顧之禾了。
顧之禾正暗自磨牙,琢磨著要怎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前中書侍郎造他的謠是吧?他要千百倍地造回來。
突然被點名,還是迅速回過了神。
顧之禾以強大的專業素養,沉穩地應下此事。表面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心態很穩。
秦政坐在上首沒有動,也沒有開口的意思。雖然他將人留了下來,但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顧之禾也不敢出聲打擾。
扶蘇安靜地整理桌案上的物品,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橋松已經熟練地離開了,他很清楚什麼時候需要他留下,什麼時候不用。
在這個場合,他的心聲有些多餘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沉思的人依然在沉思。整理的人雖然整理完了,但並沒有什麼不自在,端起茶盞品得很悠閒。
唯有顧之禾,冷汗一點點冒出來了。
他往日裡心理素質是極佳的,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能處之泰然。
這次的事情按理來說他沒犯什麼錯,算是遭受池魚之殃,不該緊張的。可人的心態並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道為什麼,顧之禾就是覺得心裡越來越沒底了。
他緩了緩神,才想通了緣由。
陛下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
光端坐在那裡,就叫人壓力極大。舉手投足,都讓人不敢直視。
沒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顧之禾垂下腦袋,儘量放平呼吸。
片刻後,上首的人終於開口了:
“朕記得,中書令是安樂十一年的探花郎?()?()”
安樂十一年大概是本朝最有可能出六元及第的那一年了,從偏遠縣城出來的顧之禾橫空出世,在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中通通以極佳的表現奪得了案首。
瞭解科舉的人都知道,大-三元不難拿,小三元才是最難的。
多少三元及第的人就是因為小三元失利才沒有達成“六元及第?()_[(.)]???♀?♀??()?()”
這個成就,所以出身在科舉大省的人反而吃虧。偏遠地區文風不盛,小三元就好拿一些,競爭對手少。
當時五個案首的消息傳出來後,主考官都認為顧之禾完全可以在殿試中再拿一個狀元。他有這個實力,狀元給他誰也不會覺得這是朝中為了湊六元硬搞的噱頭。
但是先帝偏不。
先帝非說探花郎不能長得比狀元差,所以愣是把人點成了探花。
滿朝臣子都氣得頭疼,因為六元及第這樣千載難逢的好兆頭,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用處,但它真的很稀有。
本朝頭一個啊!
先帝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秦政問他:
“你可知先帝為何如此?()?()”
顧之禾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陛下想讓他怎麼回答。是實話實說,還是替先帝粉飾一二。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臣知道,皆因先帝當時正在和群臣置氣,故意找由頭與朝野對著幹。()?()”
安樂十一年,是先帝繼位的第十二年。
十二年了,先帝沒有一個孩子出生。但先帝並不是在繼位那一年才成婚的,他在此之前做皇子的時候,已經有了姬妾。
所以算起來,其實是快十五年沒孩子。
哪個朝臣能不著急上火呢?
因而當時朝野上下都在逼他過繼,從小宗裡挑一個充當養子。好好地按照帝王教育陪養個幾年,總比先帝駕崩之後臨時從小宗裡選人繼位要好。
這樣的虧前頭的朝代吃得太多了。
臨時選出來的嗣子水平參差不齊,一不留神就會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大家真是怕了這群小宗來的新帝了,沒有經過教育就直接走馬上任,真的不行。
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的。
先帝當然不肯,但朝中逼得太緊,於是兩邊就僵持住了。恰逢春闈,又有好幾個臣子私底下找先帝暗示,說六元及第難得,陛下千萬不要任性。
先帝一下子脾氣就上來了,非要和人反著幹。他都沒兒子了,皇位要給別人的血脈傳承,他管本朝有沒有六元及第呢。
連帶著剛入朝的顧之禾都不受皇帝待見,足足在翰林院坐了好幾年冷板凳。
直到先帝拗不過群臣,弄出了大皇子。表面上說
是親生的,私底下大家都知道其實不是,但沒人會去拆穿,勉強相安無事。
當時先帝三十六歲。
從十六歲納妾,至那時,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先帝也才三十多,不怪他不肯放棄掙扎。
由於之前的事情揭過去了,先帝也忘了自己任性的時候得罪過誰。顧之禾終於可以嶄露頭角,且他確實抓住了這個機會。
又過了十七年,先帝五十三歲時,迎來了二皇子。
男人五十歲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對先帝來說希望很渺茫。他自己也懷疑過二兒子的血脈問題,可常年不管事的他其實對宮廷的掌控能力挺差的。
這就導致明明宮妃和侍衛有染了,但是先帝愣是一點沒查出來問題。
先帝至死也沒拿到過楚才人出軌的切實證據,所以二皇子一直當著九江王。可先帝心裡彆扭著,總懷疑楚才人另有所愛,這才不肯給她晉位。
好在人家也不稀罕就是了。
別的宮妃無寵會日子難過,她有情郎接濟倒是問題不大。九江王也會照顧母親,何況九江王的存在就已經讓人不敢怠慢楚才人了。
顧之禾不知道陛下為什麼突然提起他當初科舉時的陳年往事。
不過顧之禾誠懇地表示:
“臣不敢怨懟先帝,何況六元及第不過是噱頭罷了,命裡無時便不必強求了。()?()”
這是多年後顧之禾的心聲。
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顧之禾自己都有妻有子,孫輩都出生了,大權在握這麼久,很多事情已經看開了。
當了這麼久的官,他能不知道狀元根本不算什麼嗎?朝中泯然眾人的狀元多了去了,翰林院裡一抓一大把,個個都是官當不明白,只能在裡頭修書的。
科舉成績只是敲門磚而已。
秦政反問:
“當年的顧探花也是這麼想的嗎?1()_[(.)]1?1????1()?()”
顧之禾一愣。
十六歲鮮衣怒馬,憑藉一腔驚人才華擊敗天下學子,硬生生從泥潭裡爬出來的顧探花當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那個時候不甘且憤怒,沒有哪個讀書人不想當狀元的,所以他發誓要整頓這個可笑的世道。
卡他顧之禾的雖然是昏庸的皇帝,但朝臣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群人並非純然無辜。
為什麼會有人在他殿試之前,特意跑去找皇帝說六元及第的事?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去說了,這件事就泡湯了嗎?
他們當然知道。
只是他們不在乎,一個小小的進士他們還不放在眼裡。
別人在科舉上的努力他們視而不見,因為他們在官場上待得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年辛苦科考的初心,無法對別人的經歷感同身受,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狀元其實也沒什麼用()?()”
的評判。
顧之禾猛地驚醒。
這個想法和現在的他何其相似?
扶蘇緩緩接口:
“六元及第對大秦來說是吉兆,但六元及第的又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家子孫。一個小縣城來的鄉下人搶
走了自家精心培養的舉子的風頭,自然得給他一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