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190 章 標題黨

 雖然嘴上抱怨著加班,但扶蘇心裡其實已經有了計劃。

 想要快速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情報網絡,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利用現有的資源。從無到有很難,但收服已有的人才卻簡單得多。

 恰好,扶蘇還真知道一批人才。

 扶蘇一邊打開遊戲,藉著之前系統升級留下的後門和女主排位到同一局中,一邊和父親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之前肖朗之父假扮老太太的時候,曾有人家僱傭了一批人去盯著侍郎府。當時不僅查清了肖父的身份,竟還能弄到府內的人員名單。”

 秦政聞絃歌而知雅意:

 “你想收服他們?”

 扶蘇飛快選好角色:

 “是,如此人才,只接點幫人盯梢的小活實在浪費。若我大秦的線人都有這樣的本事,以後哪裡還用一直指望系統?”

 靠人不如靠己,他們要隨時做好系統消失的準備。

 因而扶蘇預備將他們收為己用,但不是讓他們出去盯人的,而是幫忙培養這方面的人才。

 要能將會這招的人從零星幾個變成一整個龐大的團隊,四散入天下各地,以後何愁帝王耳目被堵塞?

 不能指望後代皇帝都是聰明人。

 普通水平的皇帝得給他們留多點底牌,萬一身邊奸佞叢生,光靠他們的能力,恐怕都發現不了自己身邊的是奸臣。

 有正常判斷力的人,當然能通過身邊人下達的政令引發出的後果,來區分對方是良臣還是奸宦。

 良臣治國,百姓安居樂業。

 奸宦弄權,天下民不聊生。

 可問題在於,皇帝久居深宮,他怎麼知道外頭局勢到底是好是壞?

 只要奸臣手段厲害點,完全可以讓皇帝只能收到自己想讓對方知道的消息。他會一直沉浸在“天下太平”的謊言裡,以為身邊的權臣是個好人。

 所以皇帝手裡必須要有個不會被人把持的消息渠道。

 扶蘇以前琢磨過小說裡寫的那種影衛死士,感覺也不是完全沒有可操作性。就是得把規章制度弄弄好,結合國情做一些修改。

 扶蘇和女主打了一局遊戲後,很快交換了聯繫方式。當然,只是普通的遊戲好友,還沒到可以雙排打遊戲的程度。

 他也不著急。

 一步一步慢慢來,而且他也想試試,沒有系統的輔助,光靠他的情報網蒐羅信息,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

 還是熟悉的朝堂,還是熟悉的那些人。

 群臣提心吊膽地進入了大殿,沒聽見那倒女聲,稍稍鬆了口氣。或許今天對方沒來呢,大家應該可以度過一個安寧的早朝。

 可惜還沒放心一刻鐘。

 歡快的女聲從後殿傳來:

 【又是上班的一天,不知道今天工資多少呢?真誠地祝願九江王殿下天天開心,要是今天也發獎金就再好不過了!】

 群臣臉上的活人氣息漸漸消失,一個兩個全部變成了死人臉。

 九江王殿下開不開心他們不知道,反正他們一點都不開心。只希望這位姑娘千萬不要對他們產生任何興趣,這樣她應該就不會去翻看他們的黑歷史了。

 話又說回來,她到底為什麼知道那麼多消息啊?陛下一定是因為她知道的多,故意把她調過來的吧?

 唉,陛下真是越來越難相處了。

 齊月萱雖然才是第二天上班,但她已經迅速適應了這個新職場。

 她熟練地直奔自己的座位,像個辦公室老油子那般,一來就往工位上一坐,在周圍同事忙碌的背景裡悠哉悠哉地開始吃點心喝茶。

 剛入職卻活像快退休似的。

 齊月萱吃著點心墊肚子,還不忘和系統聊天打發時間。

 齊月萱:【今天起晚了一點,趕不及吃早飯了,只能來這裡墊墊。可惜只有點心,我有點想吃小籠包、煎餃、茶葉蛋、蔥油餅、胡辣湯、小餛飩……】

 咕咚。

 外頭的群臣齊齊吞嚥了一下口水。

 大早上的能不能不要報菜名?

 哪怕大部分人都提前吃過東西了,並不是餓著肚子上朝的。可問題在於,他們早上並不能隨心所欲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湯水的得少吃,不然想更衣那多尷尬?氣味重的也要少吃,不然張嘴一股味道,燻到同僚還好,就怕燻到陛下。

 再加上一大早起來沒什麼胃口,很多人的早膳都是糊弄過去的。有些來得早的等候多時了,這會兒已經有點餓了。

 偏巧這個時候。

 扶蘇和父親走入後殿,也聽到了這道心聲。他輕笑了一聲,扭頭與父親說了什麼。

 秦政點頭答應下來。

 落座後,扶蘇故意問道:

 “眾卿早上可用過早膳了?”

 眾卿不想說話。

 他們已經不是以前天真單純的群臣了,經過這兩個月的洗禮,他們已經認識到了九江王的真面目。

 對方問這麼一句,絕對不是在關心他們,而是在憋什麼壞心思。

 果然,下一秒就聽扶蘇歡快地說:

 “今晨早起我沒什麼胃口,只稍稍吃了幾碗湯餅。也是陛下心疼我胃口差,特意叫膳房做來的。”

 群臣:……

 所以呢?

 吃了幾碗湯餅還好意思說是“稍稍”?還有大早上的吃湯餅您是真的不怕多跑幾趟恭房是吧?

 受寵的王爺就是如此囂張。

 來自北方,也愛早上吃麵條,但已經很久不敢這麼吃的臣子,在心裡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但是扶蘇對他們的反應並不是很滿意。

 橋松已經嘲笑開了:

 【跟他們炫耀祖父寵你有什麼用?一個兩個都沒眼色的,根本不會來事。而且他們和以前的臣子可不一樣,以前大秦群臣可是會在祖父跟前爭寵的。但這群人嘛,不懂欣賞,巴不得少見幾次祖父。】

 被兒子笑話了對牛彈琴,不過扶蘇依然面不改色。

 他的目的只是炫耀,讓全天下知道他爹最愛他。至於其他人想不想和他爭寵,那都是附帶的。

 扶蘇繼續往下說:

 “眾卿早上餓著肚子來上朝也是辛苦,往後便讓人在隔壁宮室設個食堂,下朝後可直接去用膳,不必等到出宮再用了。”

 給早朝群臣提供的食堂,其實在唐朝就已經有了。扶蘇覺得這個制度不錯,抄了,現在是大秦的了。

 群臣有些驚喜。

 九江王殿下這次居然做了個人嗎?!

 雖然他們其實大多都是吃過早膳才來上朝的,但也確實有人沒吃。何況人都有遇到意外的時候,偶爾來遲了一點,也得餓著肚子上朝。

 所以總體來說,這個食堂的設置對群臣是件福利。

 橋松倒不驚訝。

 他爹雖然討厭了點,大事上還是不含糊的。

 何況:

 【要是把群臣餓壞了,以後沒辦法專心給祖父幹活了可怎麼辦?】

 群臣:……白感動了。

 早餐的話題暫且揭過,今天的朝會正式開始。不過今日不像之前那麼刺激,沒什麼特別勁爆的內容要講。

 畢竟群臣到底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該怎麼規避危險。

 只要不是十萬火急必須在大朝會上揭發的內容,剩下那些可能會引火上身的事情,他們覺得不如等下朝之後單獨去御書房啟奏。

 昨天去過御書房的人可沒聽見心聲,說明那女子只在朝會上出現。

 不得不說,這招確實有效。

 齊月萱很快就對前朝群臣的奏事失去了興趣,覺得沒意思起來。

 朝會中日常其實就是一些“小事”——在外人看來是國家大事,在天天接觸國家大事的人眼裡屬於經常能碰到的那種。

 齊月萱來自後世,見識過很多震驚歷史圈的大案要案。再來聽這些“雞毛蒜皮”,就覺得朝會也就那樣,遠不如她以為的驚心動魄。

 想厭了吧。

 所以齊月萱迅速打開系統界面:

 【還是來吃會兒瓜吧。】

 群臣不由被分去了一點心神。

 吃瓜的意思他們還不是完全明白,只隱隱約約有點推測。對方覺得無聊的時候就會跑去“吃瓜”,可見這個比開會有趣多了。

 齊月萱翻了翻:

 【今天吃誰的瓜呢……有了,就他吧!先帝的真愛究竟是誰,太后、楚才人、還是丞相。】

 【嗯???怎麼還有丞相???】

 齊月萱大受震撼:

 【先帝他好南風啊!!!】

 丞相本人手裡的笏板滑落了下去,被他迅速反應過來,又給接住了。不愧是能文能武的顧丞相,光這一手就能證明他文武雙全的名聲不是吹出來的。

 丞相萬萬想不到第一瓜會吃到他頭上。

 不是,這誰編的,有毛病吧,他能看得上先帝那個糟老頭子?

 咳,他都被氣糊塗了。他根本不喜歡男人,就算先帝不是糟老頭子也跟他沒關係。

 齊月萱瘋狂翻找記錄:

 【先帝真的好南風嗎?他有沒有男寵?可惡,怎麼翻不到?翻不到就是沒有吧?既然沒有男寵,為什麼這個瓜會牽扯到丞相啊?該不會丞相是女扮男裝吧?!】

 眾人下意識去瞄丞相的美髯。

 這鬍鬚應該不是貼的……

 齊月萱的手一頓,長舒口氣:

 【還好,丞相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帥大叔,不是女性,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芳心要碎了。】

 不過她的語氣明顯帶了點遺憾,嘟囔了一句如果真是女扮男裝的話,自己還挺想看看他是怎麼娶妻生子的。

 丞相也長舒了口氣。

 差一點啊,差一點他就要被懷疑性別了。

 到時候皇帝讓他驗明正身可怎麼是好?

 回頭還得牽扯到他的科舉座師,畢竟本朝的科舉是要脫衣檢查是否攜帶小抄的,性別根本不可能混淆。

 結果話題又繞回來了:

 【所以為什麼有人覺得先帝的真愛裡有丞相啊?我再翻翻。】

 丞相:你可別翻了!

 一邊造謠一邊闢謠,真是沒誰了。

 丞相現在就希望能有個大公無私的人站出來,丟出一道震驚朝野的消息,然後把那女子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不然萬一這人翻出什麼先帝對他青睞有加的內容,證實了對方心中有他,他真的是要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雖然先帝已經死了,但是頂著個先帝真愛的名頭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可惜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齊月萱已經興致勃勃地分析起來了:

 【這上頭說先帝的真愛可能是太后,因為先帝沒選別人當大皇子的養母,偏偏選了太后,肯定是因為對太后格外不同。後來明知道九江王是他親生的,還讓太后的養子繼位,就更證明了這一點。】

 橋松忍不住吐槽:

 【真是什麼都能扯到真愛上去,他們眼裡沒有一點朝堂權謀的嗎?先帝是不想讓我爹繼位嗎?他光想有什麼用!】

 群臣忍不住點頭。

 沒錯沒錯。

 齊月萱繼續往下看:

 【第二個人選楚才人就不用說了,畢竟先帝那麼寵愛九江王,說不定是子憑母貴呢?而且楚才人死後先帝就封心鎖愛不去後宮了,也能佐證這點。】

 【我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扯,誰不知道楚才人至死還是個才人,都沒追封。啊呸,男人。】

 朝堂的男人們:咳咳咳。

 這是有點過分了,好歹先帝也不知道九江王是別人的種。都覺得這是自己唯一的親生子了,怎麼不給生母一點優待呢?

 連追封個高位都不肯,過於吝嗇了。

 齊月萱唸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對:

 【咦?先帝怎麼沒追封楚才人啊?就這麼薄情的嗎?薄情也就算了,好歹兒子是自己的吧?給兒子做個臉不會嗎?】

 別的不說,追封為妃也捨不得?

 母親位分高了,孩子也會跟著沾光的啊。想讓九江王跟大皇子抗衡,這方面不得注意一下嗎?

 齊月萱嘶了一聲:

 【先帝不會是發現九江王不是自己親生的了吧?他知道自己被楚才人綠了?然後乾脆破罐子破摔,讓大皇子繼位了,估計是不曉得姦夫就是大皇子。】

 群臣:!!!

 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好像從幾年前開始,九江王就沒有往日受寵了,時間線和楚才人病逝差不多。

 該不是人臨死前先帝知道真相了,所以一怒之下沒給楚才人追封。但兒子好歹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兒子,一時間還是捨不得冷待,所以眼不見為淨?

 秦政輕輕敲了敲桌面:

 “繼續奏事。”

 聽八卦就聽八卦,有些人能不能有點職業素養?奏事奏到一半忘了詞,專心去聽故事,有點過分了吧?

 那人連忙回神,接著往下講:

 “京中糧價有攀升的趨勢……”

 秦政又敲了一下桌案。

 那人:啊?

 橋松看不下去了:

 【這段你剛剛講過了,祖父在提醒你呢!】

 那人:!

 那人趕緊看一眼小抄,進入下一段:

 “布價也有攀升的趨勢……”

 秦政又敲了一下桌案。

 橋松:【這段也講過了!】

 那人:!!

 那人再次看一眼小抄:

 “鹽價……”

 說了兩個字就打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陛下。見陛下沒有慍色,這才鬆口氣。

 卻聽女聲感慨了一句:

 【唉?原兩遍,是為了強調嗎?還是忘詞了?總不能是緊張吧?】

 那人心裡叫苦不迭。

 不是,您剛剛沉迷吃瓜,怎麼還有空關心我說了什麼啊?

 他還以為女聲沒聽見他的話呢。

 那人只能硬著頭皮把事情給奏完。

 扶蘇“體貼”地問道:

 “愛卿最近是不是上了年紀,說話才有些翻來覆去的?”

 許多老人家是這樣的,會習慣性反覆叮囑一樣的內容。

 年方三十五的臣子只能承認:

 “多謝殿下關懷,臣最近是有些精力不濟,只覺得身體在快速衰老。”

 齊月萱同情地說:

 【三十多歲就這樣了嗎?這是不是和那些在大公司007的程序員一樣,高強度工作透支了身體,三十就老得像六十了?】

 臣子還想聲辯一下自己沒到那個地步。

 他雖然看著憔悴,卻也頂多四十。

 結果就聽齊月萱搖頭:

 【頭髮都掉了這麼多了,果然是身體不行了吧。】

 臣子膝蓋中了一箭。

 全朝野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頭上,可惜有官帽擋著,看不分明。

 齊月萱忍不住好奇起來:

 【朝中禿頭的臣子有多少啊?】

 群臣:這個就不要好奇了吧!

 不禿頭不脫髮的這會兒忍不住慶幸起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腦袋,臉上露出個笑意。

 自己不倒黴的時候,看別人倒黴就很快樂了。

 最快樂的大概是丞相。

 丞相此刻在心裡萬分慶幸:太好了,捨生為民的好人出現了!

 希望女聲的注意力被這群禿頭吸引得更久一些,久到再也想不起來剛剛沒看完的八卦,從此不再提起這件事。

 可惜這注定是奢望。

 齊月萱短暫的關心了一下臣子的頭髮,就又把目光放回了先帝的愛恨情仇上。因為朝中禿頭的臣子居然沒幾個,大約是早睡早起的緣故。

 希望她的秀髮也能靠這個保住,不要和穿越前那樣大把大把地掉。

 齊月萱念出了最後一條分析:

 【說先帝最愛丞相,是因為先帝自己不管朝政,把事情都丟給丞相去做。先帝這麼信任丞相,一定特別愛他,都不怕江山被丞相奪走。】

 丞相提心吊膽了半天,結果就這?

 丞相的一口氣哽在胸口。

 他還以為先帝私底下幹了別的什麼,才導致自己被牽連上呢。警惕了半天,都是白費功夫。

 把這些小道消息當真的他才是個傻子。

 扶蘇笑吟吟地看著丞相一臉要吐血不吐血的表情,貼心地指揮侍從給他拿一個痰盂過來,免得等下吐地上。

 丞相:……謝謝,但是不用了。

 齊月萱已經和系統聊起來了:

 【它這個邏輯不對啊,朝中又不是丞相一人獨大,他怎麼不提別人?】

 丞相:就是!

 系統幫忙補充:

 【而且前幾年還有個副相呢,只不過現在已經去世了,暫時沒補上。真要說的話,副相也值得一提的吧。】

 丞相:就是就是!

 齊月萱認同地點頭:

 【還有大皇子,大皇子監國,又是抱養的,難道大皇子也是他的真愛?】

 丞相:就是就是就是……等下,這個可不興“就是”啊!

 丞相抬頭看向上位的陛下。

 果然看到陛下冷淡地看著底下滿臉興奮的他,彷彿在看他到底還能高興多久。

 丞相慢慢縮了回去。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八卦牽扯到了父親,扶蘇立刻出手:

 “我見諸位卿家今日似乎無事要奏了,不如就此退朝吧。”

 群臣:您剛剛怎麼不說這話?

 雙標得要不要這麼明顯?

 退朝是不可能退朝的,畢竟前兩天的朝會都被大案子攪合了,很多事情積壓著沒上奏。今天說什麼都得拿出來了,不能繼續拖延下去。

 所以群臣不得不一邊被迫聽著花樣百出的“瓜”,一邊努力收斂心思上朝。

 本來上朝還沒這麼折磨。

 一般來說,別人奏事的時候,自己不一定非得認真聽。尤其是對方奏的事情跟自己這個職位毫無瓜葛時,稍微走個神也沒人會管。

 可架不住九江王喜歡點人回答問題。

 他總能精準地在人群裡點中聽得最起勁的那個,然後猝不及防問出個問題自己對方才奏事的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根本就沒聽!

 就算聽了也不一定有看法,畢竟和自己的部門沒關係。部門和部門之間有壁,就像管財政的其實不太懂刑獄那些事。

 九江王殿下卻一臉不贊同。

 不懂?你怎麼可能不懂?合格的丞相預備役這些都得懂,不能偏科的!

 臣子們:但我們沒打算爬那麼高啊!

 扶蘇於是換了個說辭。

 合格的臣子必須能做到心分二用,不被外物所迷惑。區區八卦都能將他們全部拉過去,以後還怎麼指望你們抵擋住外部誘惑?

 別是隨便來個行賄的,就全軍覆沒了。

 提到行賄這個話題,全場沉默。

 畢竟這個官場確實沒有不偷腥的貓,大家多多少少都收過點賄賂。在九江王眼裡,他們大概就屬於那種沒出息沒堅持的,一勾引就能上套。

 秦政慢悠悠地問道:

 “朕給諸卿發的俸祿莫非不夠用?”

 群臣不敢說話。

 俸祿當然是夠用的,尤其是和前朝比起來。

 前朝那個開國皇帝不知道為什麼是個死摳門,恨不得臣子每個月都當個月光族。而且為了防止官員貪汙,還把這個罪名定得特別苛刻,貪一點都要重刑處罰。

 這就導致大家覺得反正貪一百兩被抓到也是狠狠處罰,貪一千兩一萬兩也是狠狠處罰,那貪少不如貪多。

 所以前朝的貪腐反而更加嚴重。

 本朝太祖吸取教訓,沒敢再玩這一出。雖不至於和很多年前的那些王朝一樣,俸祿豐厚得叫人羨慕,也算是不錯了。

 然而,能多撈點錢,誰不想多撈點?尤其官場風氣就是收禮,大家都收,你不收,顯得你格格不入,會被排擠。

 被排擠還是好的,人家還會防備你。

 因為他們都是犯過錯誤的,在一條船上,不用擔心互相揭發。只有你清清白白,他們肯定怕你把他們供出去。

 群臣忍不住互相使眼色。

 陛下不會還想管這件事吧?前兩天的大朝已經牽扯出兩道大案了,再來一個,朝中承受得住嗎?

 就算是改革也沒有一口氣吃成胖子的道理,很難將所有問題盡數搞定。何況越是牽扯廣的事情越難辦,這是現實問題。

 秦政輕飄飄掃過眾人:

 “既然不缺錢,為何還要貪?”

 沒人敢給出一個回答。

 秦政也懶得再問,起身走了。

 陛下一走,群臣都懵了,這是生氣了拂袖而去嗎?可是陛下看起來好像也沒有怒色,彷彿萬事不沾心。

 以前他們應付的先帝和原主都是那種喜怒比較形於色的帝王,很少有感受到君威莫測的機會。突然來了這麼個讓人拿不準心思的皇帝,直接麻爪了。

 扶蘇倒是還沒走,好整以暇地看著底下那些漸漸有點慌的臣子們。

 橋松熟練地打配合:

 【活該,貪心不足蛇吞象!祖父本來還說想給官員漲俸祿的,現在黃了。漲什麼漲,就你們這群人還想漲俸祿。】

 始皇帝陛下一向以嚴法約束臣民,有人覺得他苛刻,有人覺得還好。畢竟秦法雖然規定得過於細緻,卻言之有物,不是故意為難旁人。

 而隨之一同出現的,是嚴格律法下高額的俸祿。

 後宮級別較低的姬妾都有中兩千石的祿米,何況是級別高的。外朝臣子總不可能比她們還低得多,俸祿水準自然要跟著比肩。

 比如郡守,俸祿就是秩二千石。這是地方官,中央多的是同級和更高級別的官吏,他們的俸祿只會翻倍地漲。

 在這樣的俸祿下,加之重法約束,收賄情況就大大緩解了。

 畢竟大秦的官員可沒有前朝那種“光靠俸祿日子過不下去,不得不貪”的藉口,東窗事發的時候連個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橋松把大秦的俸祿水平數了一遍。

 聽得群臣心嚮往之。

 然後他冷酷地說:

 【不過看起來諸位不配這麼高的俸祿,還是算了。貪吧,繼續貪吧,貪來的錢更多。】

 群臣:嗚嗚嗚!

 貪來的可不見得更多!

 又不是誰都有戶部尚書那個本事,百萬銀錢過手就剩八十萬的。他們這些泯然眾人的小蝦米,又不經手錢財糧餉的,頂多貪個一星半點。

 說實在的,90%的人絞盡腦汁貪墨,到手的錢其實也沒多少。和橋松說的高額俸祿一比,更是不值一提。

 雖然俗話都傳“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官和官也是不同的。說實在的,地方官其實更方便貪墨。

 因為天高皇帝遠,也因為地方上官員數量沒中央這麼密集。偏他們在地方上權限又極大,對當地富戶來說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底層小吏也能撈到不少油水。

 中央這邊就不一樣了,看起來中央好像更受重視,實際上是更受掣肘。

 像是兵部這種衙門,在不打仗的太平日子裡,尚書一類的還能找到機會大撈一筆,底下郎中和吏員就別想了。

 這麼算下來,他們覺得自己虧了。

 就連貪得多的也覺得虧本。

 道理很簡單,俸祿是合理合法的收入,用的時候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哪天被清算。而且它穩定,只要當官,就一直有。

 大部分人其實還是求穩的,正常情況下誰沒事喜歡觸犯律法呢?可以的話,沒人想當法外狂徒。

 扶蘇掃了一眼,見群臣面露懊惱,還算是滿意。

 誘餌已經放出去了,就看魚兒什麼時候上鉤。他們固然不能把朝中蛀蟲都一口氣清理出去,卻可以趁機掌握所有蛀蟲的把柄。

 這樣等以後有人能頂替他們了,隨時都可以撤換,就不用現場再蒐羅證據。

 扶蘇起身:

 “諸位卿家好自為之吧。”

 後殿的齊月萱已經被這個變故驚呆了:

 【什麼情況?怎麼突然談到行賄了?皇帝是不是被氣跑了?】

 系統糾結了一下:

 【可能是,我看官員都跟死了爹一樣面色難看,估計真的是被嚇著了。】

 齊月萱罵了一句活該:

 【貪官不得好死!】

 作為納稅人,她以前就看不慣拿著納稅人的錢自己享受的傢伙。古代這樣的情況好像更囂張,而且官吏更不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裡。

 齊月萱哼哼一聲:

 【要是我能把貪官名冊交出去就好了,我這裡可以保證一個不落的都查出來。】

 群臣依然緘默。

 他們這會兒可沒心情擔憂這個了,反正就算女聲不提供幫助,他們也八成逃不過。只能慶幸法不責眾,不至於真被全數清算,約莫也就那些貪得多的需要警惕。

 橋松眯起眼細細觀察了一下群臣。

 等朝會散去後,他私下裡見了其中一些人。

 表面上是為這自己手頭的幾件事情,過去找他們對接的。實際上碰面後,橋松仗著周圍沒有其他的官吏,就開始暢所欲言。

 橋松故意在心裡說:

 【我聽聞佘大人以前是個好官,特別清廉。只是身在官場不得不隨波逐流,也不知道他去向祖父自首的話,祖父會不會看在他的往日功績上從輕發落。】

 佘大人渾身一顫。

 他以前是個好官啊……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這些年雖然他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對某些人和事視而不見,也是常有的情況。因為他管不了,他只能袖手旁觀。

 漸漸的,他也覺得自己已經墮落了,沒想到長沙王殿下還記得曾經的他。

 但佘大人什麼都沒說,假裝沒有聽見這些。畢竟他早就習慣了維持現狀,不可能橋松一句話就說動他,讓他起了自首的心思。

 橋松也不急,又去找了別人。

 第二位是個沒什麼野心的尋常小官,為了合群才被迫同流合汙的。

 橋松如法炮製:

 【可惜了,這樣的人如果生在清流官場上,肯定就不會踏錯一步了。如今日日擔驚受怕,想來日子也不好過。】

 小官苦笑了一下。

 大家都說法不責眾,可是這件事不是絕對的。萬一皇帝想抓一些人立威,又不願意去動高官,他們這些底層小吏絕對會成為棄卒第一個遭殃。

 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好過。

 橋松臨走前狀似無意地想到:

 【等恩科結束,選出來的新一代進士,肯定會被祖父他們特意關注,不敢受賄。一代代新鮮血液注入大秦,以後的官場風氣肯定就沒這麼糟糕了。】

 小官卻覺得渾身發冷。

 以後官場清正了,可是那和他有什麼關係呢?即便他可以熬到那個時候,過往做過的事情也會成為案底,遲早有清算的那日。

 他命怎麼這麼差?偏偏早了十年入朝。

 橋松接著又去找了幾個不同情況的官員,最後找到幾個野心勃勃的六部侍郎、鴻臚寺少卿、國子監祭酒等。

 並不是所有高官都是鉅貪。

 有人眼皮子淺,便會有人目光長遠,愛惜羽毛,不願意給自己染一身髒。

 也會有人家裡不缺錢財,便只貪一點好融入群體,敲門磚給過之後就不伸手了。

 還有人則為人圓滑聰明,表面上是貪了不少錢財,私下裡想法子把賬補了回去。無論是補回庫中,還是用施粥等方式布惠於民,都把賬給平了。

 像這些人,他們是不怕清算的。

 真要算,也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還會顯得他們在一眾同僚裡頭出淤泥而不染,不僅有腦子,還有氣節。

 皇帝定然喜歡這種聰明的臣子。

 橋松去轉了一圈回侍郎、少卿、祭酒他們輪流進宮去了。想來應該就是去“自首”,順便供出其他同僚的。

 重點供出自己的上司,這樣自己不就可以往上升一升了?

 也不需要陛下直接把上司貶官,只需小小懲罰一下對方。哪怕是兩人職位對調,對自首的幾人來講也是賺了——他們可是升了官、立了功、解決了隱患、還在皇帝跟前露了臉呢!

 這筆買賣簡直不要太划算。

 橋松感慨:

 “他們也太急切了,一個兩個趕著過來,這不是把我暴露了嗎?”

 他才去和他們聊過,他們就一個個都去自首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攛掇的,那幾人的長官肯定要記恨他的。

 雖然確實是他攛掇的。

 橋松湊到祖父身邊求安慰:

 “我要被記恨了,祖父,怎麼辦?”

 扶蘇對父親說:

 “阿父你別理他,他就是戲多。”

 橋松伸手扯了扯祖父的衣袖,學他爹撒嬌。上回學他爹裝無辜翻車了,但是撒嬌應該不會翻車。

 秦政果然吃這套,便道:

 “你可以再去找他們的上官聊一聊。”

 給上官們通風報信,這樣就知道那些下屬進宮是來幹什麼的,不至於降職的時候才恍然驚覺。

 這樣一橋松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心聲會洩露。

 橋松哪裡想不到這個解決辦法?他就是故意想找機會讓祖父心疼他,扶蘇早就看透了自己兒子。

 橋松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還是祖父英明。”

 於是得了聖旨的太孫殿下又出去挑撥離間了,這次是跑去上官們跟前嘖嘖兩聲,在心裡說幾句【你們要大難臨頭了,誰誰誰已經為了立功贖罪跑去宮裡告發你們了】。

 聽得幾人瞬間警覺。

 不能坐以待斃!他們也得進宮去自首!

 既然已經被人揭發,那繼續苟著也沒用了。還不如斷尾求生,順便也試著立個功減個刑。

 就這樣,在橋松的挑撥下,越來越多的人為了前途或者自保跑去自首。而自首,就得給出點誠意來。

 所以貪墨不多的,回家東拼西湊把錢補上了,一併送歸國庫。

 歸還時嘴裡說著“前些年日子艱難,問國庫預支了一些俸銀”,如今週轉開來了,自然得補上。

 本朝也開放過自國庫借錢的福利,是為了造福那些一時缺錢急用的官吏。後來自然成為了官員們撈錢的手段,不過被前頭某位皇帝清理過後,大家就乖乖還錢了。

 後來再也沒人閒得沒事去國庫借錢,把好好一個優惠政策弄得面目全非。

 如今跑去借錢的人不多,因為經過之前的事情,現在已經規定了借錢的上限。根本借不出來多少,確實只能應急。

 這群人歸還贓款時找的這個藉口實在太爛了,還的錢數遠遠超過可借額度的上限,別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是還的借款,其實就是遮羞布。

 總不能直接跑去跟人說,這是我貪汙的,現在還給國庫吧?當官的人還是要點臉面的,能粉飾太平的時候自然要粉飾太平。

 就是有一點不好。

 一人乾笑著:

 “張卿今日也來還錢啊?”

 另一人也擠出個笑:

 “好巧,最近還錢的人有點多。”

 “是呢是呢。”

 “……”

 尷尬的氣氛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知道彼此是幹什麼來的。

 負責收錢的人是扶蘇特意指派的。

 他笑眯眯地問:

 “您幾位今日還錢,可算上利息了?最近銀莊的利息是……您只要給這麼多利息就成。”

 眾人:……

 眾人只好再去咬緊牙關,把利息也籌集出來補上。

 等到忙忙碌碌兩個多月下來。

 他們回神一算,好像朝中上下無一倖免。貪多貪少的都把錢還了,還不上的就拿物品宅院抵押。

 原本最初是某幾個人想趁機往上爬,其他人努力自救。可惜越牽扯越多,越多的人想要自救。

 到最後少有漏網之魚,哪怕底層小吏沒被牽扯到,他們也怕大佬都還了錢自己不還會被抓出去收拾掉。

 總之,誰也沒撈到好,但誰也沒太吃虧。除了錢沒了、把柄落在了皇帝手裡,好像一切如常。

 群臣忍不住開始回憶——我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回憶起來了。

 是長沙王殿下引導的!

 自長沙王心聲洩露以來,快四個月了。群臣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傢伙真的不知道他的心聲會洩露嗎?

 他別不是故意的吧?!

 橋松得意地嘲諷:

 【不會吧不會吧?你們不會現在才發現我知道心聲洩露的秘密吧?你們真以為自己裝得很好嗎?這都哪裡來的自信?】

 群臣自閉了。

 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腦子可能不太夠。

 以前都聽說朝中人精多,如今看來,當君上過於精明的時候,再人精的臣子也不夠看。

 他們還是太嫩了。

 實歲八十多的橋松完全不覺得自己是老狐狸在欺負小年輕。

 朝中大部分臣子其實都不老,頂多四五十。僅剩的老臣不是年紀大了生理退化、思維變僵硬了,就是年輕的時候其實也不怎麼聰明、純靠熬資歷熬上來的。

 總之在祖孫三個面前都像是小綿羊。

 原本還想掙扎的臣子決定躺平。

 不需要靠什麼女聲的吃瓜,他們也能輕而易舉地把臣子的老底全部揭掉,這種才是最可怕的。

 只知道利用金手指的人沒那麼恐怖,沒有金手指還能一直立於不敗之地的,才是真正的狠人,叫人敬畏。

 群臣有點相信長沙王口中【我祖父前世可是千古一帝!】了,尋常皇帝確實沒這個本事。

 可能是這次佈局把他們嚇狠了。

 隔了幾天有人主動來自首,交代了其他的罪名。

 這方面的事情秦政還沒開始查呢,也騰不出手來,準備以後慢慢查的。但是有人自首總比負隅頑抗強,秦政記下此事,讓他回去當值了。

 自首的這些,升官是別想的。

 畢竟自首隻是自首,又不是贖罪。該罰的都得罰,頂多不用罰得那麼重了。

 除卻升官之外,加薪也沒他們的份。

 新入朝的官員按照新版俸祿領錢,他們嘛,照著舊版領吧,反正也夠花。

 另外就是以後再犯錯的話,罪加一等,數罪併罰。不犯錯呢,就可以多拖幾年,直到朝中有替代他們的人出現,他們就可以收拾收拾辭官回家了。

 當然,能辭官的也都是貪墨較少的,或者情節不太惡劣,比如被迫隨波逐流那種。

 隨著朝中的積弊一點點被解決,局勢重新迴歸平穩。

 今年夏季好運地沒有出現暴雨。

 連續好幾年風調雨順了,但誰都知道這是一時的。明年可能就會遇到災厄,所以各地的基礎建設都修得如火如荼。

 馬尚書為了全國堤壩的加固一事忙得焦頭爛額,每日都不敢多休息一個時辰,生怕皇帝覺得他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