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172 章 偽造詔書(第2頁)

 賈南風知道硬仗來了,她得想辦法保住這個兵權。這是她經手的第一州兵權,豫州那個目前還沒從已死的汝南王手中轉交。

 轉交了也沒用,汝南王手下的豫州兵將自己都還在和朝堂打仗呢,誰聽你的。

 扶蘇看向賈南風,給了她一個放心去撕的眼神。順手把玩具遞還給了司馬衷,他這會兒可沒功夫玩玩具了。

 群臣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這個黃門郎中為何能一直侍立在陛下身側?莫非是皇后孃家的小輩?

 朝中目前受重用的藩王還有淮南王司馬允、長沙王司馬乂和成都王司馬穎,他們都沒在封地待著。

 之前楚王發難的時候,賈南風讓他們屯兵在幾個宮門處,防備汝南王的人馬進攻皇宮。

 他們表面上也在尊奉天子,可除了淮南王之外,其他人心裡其實早有異心。

 這會兒爭搶兵權的就是長沙王和成都王,尤其是長沙王,長沙國也在荊州,荊州的兵權憑什麼給楚王不給他?

 成都王則並未掌控益州兵權,雖然他封地不在荊州,但反正離得近,搶一搶也不是不行。

 扶蘇目光掃過全場。

 兵權最後肯定是不能給藩王的,但要怎麼交到父親拉攏的將領手中,還需要找到合適的藉口說服群臣。

 沒辦法,現在的朝臣太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了,賈南風目前還不能說一不二。

 好在,父親拉攏的將領本身就不俗,擁有足夠的威望。這幾日在宮外平亂也立下了一些功勳,推他上位不難。

 一日後。

 扶蘇終於能出宮了。

 歸家後見到父親還安然無恙,這才鬆一口氣。關在宮中不清楚外頭的情況,他還擔心這麼點兵馬俑保護不好阿父呢。

 秦政讓他去洗漱休息。

 扶蘇拒絕了:

 “在宮中洗漱過了,休息得也不錯,阿父不用擔心我。”

 秦政也不強求,拉著兒子坐下商量後續的安排。

 楚王現在雖然被擼了,但他和汝南王的封地可以拿去安撫安分投降的豫州將領。封國內的存糧等物資也可以拿去賑災,他們手頭的燃眉之急已經解決。

 雖然楚王被處罰了,可就像群臣翹首以盼的那樣,楚王完全可以“黑化”。等趙王齊王他們那邊的事情鬧出來,趙王入京後,楚王就有機會戴罪立功了。

 這樣黑化的楚王接替趙王成為攝政王,也合情合理,其餘幾王不會懷疑。

 等到這些藩王全部被收拾掉,坐擁整個天下的賈南風在名將的協助下,鎮壓外族難度不大。也就是後續徹底收復需要費點勁,這個有他們父子幫忙也不成問題。

 秦政已經佈局好了後面數年的發展。

 扶蘇點頭:

 “所以現在要商議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皇位更迭。

 內憂外患都不難解決,難搞的是怎麼篡位。而且他們父子還得找到嬴秦後人,那就更難了。

 扶蘇有些擔心:

 “該不會已經死光了吧?”

 他和其他位面的腹黑秦二世扶蘇有一個私下裡的小群,偶爾會互相交換一些信息。上次閒聊時聽他們說,有個任務位面已經沒有始皇帝的血脈留存了。

 雖然公子高兒女在胡亥手下倖免於難,但後續隱姓埋名避難時運氣不佳,即便多傳了幾代,可還是全軍覆沒了。

 這就沒辦法了,只能找其他的宗室後人。哪怕也是嬴秦子孫,卻不是始皇帝一脈的了,只能算作過繼。

 晉朝距離秦朝過去了五百多年呢。

 別的不提,漢末亂世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人口發生了銳減,鬼知道自家後人是不是全都折在裡頭了。

 幸而他們來的時候八王之亂才剛開始,不然等到南北朝那會兒,死得更多更慘,還能活下來的才是少數幸運兒。

 現代有個說法,是說二十一世紀的華夏人誰祖上沒有闊過。真正的庶民在一茬接一茬的亂世裡早就絕後了,活下來的都是權貴世家,只不過後來家裡落魄了才淪為平民。

 這一點在南北朝尤其如此。

 赫赫有名的世家才能保全大半族人,庶民活下來子孫傳到隋唐的概率極小。

 嬴秦子孫若是隱姓埋名,沒有機會起復的話,八成也早淪為庶民、任人魚肉了。

 秦政正要和兒子說這個:

 “你可記得朕當初與功臣聯姻之事?”

 扶蘇點頭:

 “難道有公主的後人留存下來了?”

 秦政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胡亥是連姐妹都沒放過,一起處置了。可她們所出的兒女卻並沒有盡數被害,倒是公子們的兒女少有幸免的。

 梓桑位面後來既然有扶蘇之女舜華的後嗣繼位成為女皇,那麼始皇帝其他女兒的後嗣自然也可以視為皇位繼承人。

 秦政提到了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

 他和王翦家中也聯姻過,只不過當時並不是和王賁、王離聯姻的。

 王離的後人遷居避禍後,發展出了這兩個世家,其中太原王氏可能是攀親戚的,但是琅琊王氏可以確定是王離後人。

 秦末時王離的子嗣當然不可能是獨自離開的,自然得跟族人一起。混居在一起,最終發展出了龐大的世家。

 這些日子秦政打探了琅琊王氏的傳承,尋到了幾支疑似公主後人的分支。

 扶蘇想了想:

 “其實就算無法確定公主後人是哪幾支,就憑藉世家間的通婚,估計大部分支脈也都傳承了公主血脈。”

 因為世家間的聯姻是相互的。

 我把女兒嫁給你家,女兒生的外孫女說不得又會嫁回來,在我們族裡挑選別的子弟成婚。

 而世家之間偏又講究門當戶對,這就導致聯姻經常是在幾個地位差不多的世家裡來回聯,出嫁女兒的血脈總能回到家族和其他分支通婚。

 琅琊王氏傳承五百年,這類互相通婚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無論公主的兒子還是女兒,他們的後人都參與進其中了。真要算始皇帝血脈的話,不知道能數出來多少個。

 腹黑扶蘇說的那個位面沒有始皇帝血脈,大概率是因為他們只算了兒子傳兒子的這一種情況。

 扶蘇和他阿父可不幹這種傻事。

 y染色體遺傳那多難啊?!

 條件如此苛刻,但凡是女兒的後代就不算入其中。一下子砍掉的後代數量成幾何倍增長,硬生生給自己搞成了絕嗣。

 扶蘇明白了:

 “和琅琊王氏通婚過的家族其實嚴格來說都能算阿父的後人,這裡頭沒染上始皇帝血脈的少之又少。”

 所以他們可以挑選的繼承人範圍其實非常廣,只要別太點背正好挑中少數沒傳承嬴秦血脈的就行。

 但秦政的幸運值放在那裡——

 扶蘇欣然表示:

 “阿父看中哪家的小孩了?”

 秦政輕笑了一聲:

 “賈南風舅家就和琅琊王氏聯姻過。”

 賈南風的舅家是魏晉時期的著名門閥士族,太原郭氏。

 郭氏第一代先祖是秦末時期冒頭的,西漢的開國功臣,山西太原人。這是魏國的地盤,但他打著連敖的身份蹦出來,連敖是楚國官職。

 就很迷。

 可能以前真的離開過故國,去楚國當官了吧。

 郭氏一門還是很顯赫的,中原八大姓族之一。不過這家發達起來也是東漢的事了,其實也沒過去太久。

 好巧,琅琊王氏發達也晚。

 之前大漢都是太原王氏聲名赫赫,他們是不是王離的後人說不準,反正他們自己是這麼宣稱的。

 琅琊王氏在三國時期開始嶄露頭角,在兩晉南北朝達到頂峰。郭氏和琅琊王氏聯姻不算太多,倒是和太原王氏經常聯姻。

 畢竟都是太原郡的世家。

 所幸雖然聯姻不多,也是有聯姻的。既然賈南風如今佔據身份上的優勢,繼承人選從她的親族裡出也不錯。

 不然要和賈南風搶皇位的話,會很麻煩。父子倆也不太樂意和她徹底對上,能省事為什麼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扶蘇查了一下:

 “賈南風有個舅舅,他的女兒嫁給了琅琊王氏的王衍。”

 賈南風的表姐嫁給了王衍。

 這關係稍微遠了一些,不過問題不大。

 只是……

 扶蘇微微皺眉:

 “這個王衍,為了自己活命,被異族俘虜後曾勸對方稱帝,可真是夠沒骨氣的。”

 王衍才盛美貌,也有點本事,曾經身居高位,但沒有什麼政治能力。且此人精於算計,經常處心積慮地為自己謀劃,所以也常受人譏諷。

 扶蘇有些看不上他:

 “阿父應該不會選中他的孩子吧?”

 不過這傢伙倒是很有可能為了權勢,把孩子貢獻出來,幫他們謀朝篡位。

 秦政頷首:

 “雖然此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卻是個好用的幫手。”

 他們身為外人,要尋摸合適的人選不太容易。有王衍輔助那就不一樣了,他預備在琅琊王氏裡挑個孤兒,少不得族內人配合。

 扶蘇明白了:

 “賈南風無子,所以幹掉太子之後要抱養一個孩子。如果她想抱親戚家的孩子,且選中了她表姐的話,那這個孩子本身就不能是表姐公然懷孕所生的,不然偷樑換柱之事一定會暴露。既然是暗中進行,那麼孩子的來源其實很好動手腳。”

 當然,這是下下之策。

 雖說賈南風自己估計心裡也清楚,這麼抱來的孩子很有可能其實和她的親戚也沒有血緣關係。

 但如果賈南風真那麼在意血緣,她就不會從母族挑孩子,而是再找男寵試試自己能不能生。

 賈南風找母族,實則是需要他們能幫她遮掩住孩子的真實來歷。這樣一來,孩子和她有親緣關係最好,沒有也不要緊。

 反正這年頭過繼子嗣,有時候本身就不是在族內過繼的。嗣子和自己毫無血緣,都是常有的事。

 且孤兒實則比有父母的更合適。

 至少這類孩子長大後不會被所謂的親生父母拉攏回去。賈南風可不是為別人養孩子的,她是要為自己養繼承人。

 秦政淡淡地說:

 “幫她篡位建國,國號定為秦。若她急於有子,就讓孩子先冠以司馬氏的名姓,繼位後再改回秦氏。”

 反正肯定不能改回王氏。

 琅琊王氏本來就是趁著兩晉崛起的,成為了掌控朝堂的龐然大物。他們要打壓世家,怎麼可能還讓王氏當皇室宗親?

 改姓為秦,可以說是以國號為姓。

 畢竟國號改了,他自己又不是司馬氏子弟,肯定不能繼續傳司馬家的代。

 扶蘇撐著下巴想了想:

 “可是改姓之事一出,賈南風作為皇后偷樑換柱這件事就瞞不住了。”

 她會被後人罵的。

 秦政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所以,可以等她稱帝之後,再收養孩子。”

 這個時候賈南風已經是女帝了,她愛收養哪家的收養哪家的。孩子都不一定需要改姓,一直以秦為姓也是可以的。

 扶蘇有點混亂了。

 他理了理思緒,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父親實則給出了三種處理方式。

 第一種是賈南風從母族抱孩子,充作自己和皇帝的親生子。等她篡位後孩子自然是繼承人,繼位後再自曝自己的身份。

 但這個孩子不會說自己是從賈南風母族出自己是皇后從外頭隨便抱的孩子,與哪家都沒有關係,他本姓為秦。

 第二種是賈南風直接選擇抱養個和誰都沒牽扯的孩子,這樣不容易暴露。否則被母族拿捏住了把柄,對她也很不利。

 如此依舊是孩子繼位後改姓,恢復自己的身份。

 只是這兩種都對賈南風風評有害。

 第三種就是先幫賈南風篡位,之後孩子哪裡來的就純憑賈南風自己高興了。哪怕孩子改回本姓,也不會影響她的名聲。

 不過這三種方案都存在一個問題,這和吃絕戶沒什麼區別。人活著的時候說得好好的傳承你家的姓,回頭人死了就改回去,不太厚道。

 秦政喝了口茶,放下茶盞時說:

 “這三種都是權宜之計,端看賈南風自己的傾向,再進行選擇。”

 扶蘇默契地接話:

 “然而我等其實可以和她達成共贏,提前說好改姓的事情。我們幫她篡位,她承諾把皇位傳給嬴秦後人,且允許改姓。”

 這就是一場交易了。

 大家各取所需,只看賈南風願不願意在秦氏承認她這個開國女帝的情況下,送秦氏後人繼位。

 願意就有的談,可以達成合作。

 數日後,秦政入宮去見了賈南風。

 賈南風最近有點回過味了,發現自己之前好像一直在被秦胥帶著走。秦胥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居然就這麼厲害了,她難免心生忌憚。

 這個時候秦政來見她,賈南風的心頓時跳得厲害起來。她意識到對方來者不善,或許這對父子終於要露出他們的獠牙了。

 秦政示意她先遣退侍從。

 而後輕描淡寫地問道:

 “皇后可想稱帝?”

 賈南風倏地睜大了眼睛,她感覺心臟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了。

 但她還是冷靜地問道:

 “條件是什麼?”

 秦政知道,她這是同意了。

 光憑她自己不可能稱帝,所以她願意做出一些妥協。

 秦氏提出的條件不算過分,像是國號這種,她之前本來就沒有生出過篡位的想法,一直想的都是當太后。那麼國號定什麼她都無所謂,她沒那麼多要求的。

 所以,主要還是子嗣的問題,到底要不要嘗試一下自己生。

 成婚十年,賈南風沒有任何一個子嗣出生,也沒懷過孕,其實她已經懷疑自己不能生了。

 那麼秦氏想選誰繼承皇位,實則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司馬氏也好,其他家族也罷,都是一樣的。

 哪怕她能生,也不過是和司馬衷生。

 因為找男寵生的話,很容易暴露,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除非她篡位後再找男寵。但賈南風有理智,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的年紀估計已經四十多了,生孩子會很危險。

 就算不說那時,自己現在的年紀生孩子也很危險。她是即將要當皇帝的人,為了拼一個血脈就去冒分娩的風險,顯得很是本末倒置。

 考慮到司馬氏這群人腦子普遍不好……

 賈南風果斷地答應下來:

 “一言為定!”

 她很懷疑自己就算和司馬衷生下了子嗣,子嗣也會不太正常。遺傳了司馬衷的先天疾病還不算大問題,最可怕的是跟司馬炎和楚王那樣冷不丁就發癲。

 太可怕了,司馬家的血脈,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扶蘇:司馬家一群癲公!

 賈南風給你點了個贊

 曹操給你點了個贊

 劉備給你點了個贊

 孫權給你點了個贊

 岐盛將聖旨遞交給楚王。

 楚王展開看了一眼,還想細細辨別真偽。岐盛以為他心中還有猶豫,連忙勸說大王趕緊行動,不要耽誤了時間。

 岐盛曉之以理:

 “皇后殿下身邊也沒什麼能用的人,汝南王勢大,不知收買了多少人。要是再這麼拖下去,難免走漏風聲,到時候就不好處理了!”

 楚王心知有道理,又聽他說宮中派來的黃門郎在府內等候。既然聖旨是有黃門郎一起送來的,那就必然不會有假。

 何況密詔密詔,就得秘密進行。驗證真假少不得要叫幾個人來協助,這樣便失去了保密的本意。

 楚王於是不再耽誤時間:

 “備馬,即刻出發!”

 秦政父子二人收到旱情消息本就在晚膳後,扶蘇匆匆入宮說明情況,賈南風立刻安排人手去引人入套。

 這一系列動作看似複雜,實則都發生在同一個夜晚。

 扶蘇夜裡入宮,刻意做過掩人耳目的佈置,趁著夜色不起眼,他也很懂怎麼才能避開宮中的眼線。

 賈南風也覺得夜晚的時機合適,安排人手假裝去向太保告密。岐盛得到消息之後果然沒有懷疑,畢竟夜晚可太適合搞事情了,夜裡告密一看就很合理。

 到了岐盛自己,他也覺得應該趁著夜色把密詔拿到手。白天進宮總容易被汝南王和太保的人手發現,而且他著急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肯定是越快越好。

 這一晚上宮門就沒關過。

 本來夜間宮門是要落鎖的,尋常人等無法隨意進出,非大事不能裡外互通。可架不住自漢末以來皇宮都被燒過幾回,好多規矩大家都遵守得不那麼嚴格了。

 又有賈南風故意給眾人放水,所以進進出出好幾趟也沒受阻礙。賈南風還在扶蘇的提醒下調開了疑似是眼線的宮人,確保汝南王等人不會及時收到消息。

 就這樣,等楚王拿到密詔時,正是凌晨三四點鐘,眾人熟睡的時候。

 楚王被叫醒接旨原還有些不高興,看清楚詔書內容之後,他才曉得為什麼聖旨在這種時候抵達。

 楚王回頭看了一眼強打起精神的士兵們,乾脆許下了重金賞賜的承諾。

 士兵們立刻精神起來,睏意全消。

 汝南王、太保及其黨派中比較重要的幾個臣屬府邸都被楚王直接帶兵包圍了。

 幾人被匆匆喚醒時,還很不可置信。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收到,何況楚王竟然如此大膽,隨隨便便就敢包圍他們的府邸。

 楚王騎在高頭大馬上俯視汝南王:

 “叔祖,你妄圖不軌,竟想廢黜今上而斷絕武帝的香火,實乃大逆不道。如今府邸已經被包圍,束手就擒吧!”

 汝南王怒髮衝冠:

 “豎子!休得胡言!”

 楚王才不管他,迤迤然掏出自己的舍人提前寫好的檄文,裡面細數了汝南王的種種罪狀。這種東西肯定早有準備,畢竟兩邊積怨已深,隨時都可能發難。

 楚王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唸誦起來,把汝南王作奸犯科的事情盡數抖落出來,堪稱是扒掉了對方身為宗室長輩的所有臉面。

 楚王得意地詢問:

 “你可還有話說?”

 還有什麼能狡辯的?

 汝南王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冷哼一聲,質問楚王沒有聖旨私自調兵,是不是想架空皇帝,圖謀篡位。

 楚王卻又取出了密詔:

 “本王可是有陛下詔令的!”

 秦府內。

 扶蘇本來是想去睡覺的,這種變故雖然劇烈,在他看來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所以一點都不耽誤他去睡覺,他壓根不怕出現變故。

 但他見父親一直沒去休息,就乾脆陪著阿父。然後開著地府光屏打遊戲,越打越精神,徹底睡不著了。

 最後熬了個大夜。

 秦政原還想叫兒子徑自去睡,結果根本叫不動,乾脆也不管了。

 楚王今夜發難,對汝南王他們動手時難免牽連幾個無辜的官員。畢竟這種事情,少有不牽連旁人的。

 所以秦政需要時時調度,秦府一直有人行色匆匆,來往傳訊。

 也就小太子能無事一身輕了。

 扶蘇抱怨了一句這點破事害得阿父還要熬夜,都不能好好休息。秦政卻道這本就是他提前算計好的,就等著楚王凌晨發難。

 又有一人進來稟報消息:

 “楚王手持詔書,汝南王等人抵賴不得。大軍不在身側,他們只能束手就擒。如今已經被士兵押解送去行府看管起什麼都不肯交出印綬。”

 秦政聽罷頷首:

 “楚王必不會為了這等小事去勞煩陛下,應當會私下裡仿製詔書,藉此行事。”

 汝南王這群老狐狸藉口多得很,現在說沒有詔書撤掉他們的官職,所以不肯交出代表官位的印綬。

 楚王固然可以進宮請陛下下旨,但一來一回太費時間了。楚王是個急性子,既然動手便肯定要速戰速決的,等不得這許多。

 何況這次是為了印綬進宮求旨意,過會兒汝南王又找別的方面挑刺,他難道還能次次都去麻煩皇帝?

 聖旨又不是大白菜,頻繁為了一點小事動用,實在是小題大做。

 於是天光大亮時。

 秦政又收到了消息:

 “楚王拿出了詔書罷免太宰、太保等人的官職,已經收回了他們的印綬。”

 扶蘇打了個哈欠:

 “這一來一回的,可真是磨嘰。”

 他猜,這群人接下來還得為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圍繞著聖旨打嘴仗。

 秦政讓他趕緊去睡覺:

 “下回不許熬夜玩遊戲了。”

 他家太子如今越發玩物喪志起來,他是不是該管一管了?

 秦政沉思片刻,覺得不必。

 扶蘇還是有分寸的,如今的事情無甚要緊,他才會如此放縱。何況扶蘇秦二世當得不錯,現在已經是退休狀態了,過得悠閒自在一些也是他應得的。

 因而秦政什麼都沒說,只催促兒子快些休息,以身體為重。

 但扶蘇不想回屋。

 他乾脆趁著這會兒沒人,熟練地縮成一條小龍崽,纏到阿父手腕上睡。

 秦政摸了摸他的腦袋,放任了。

 又用功德之力護住兒子,順便幫他隔絕了外界的聲音。這樣來來往往的侍從就不會驚擾到他,能叫太子睡個好覺。

 中午的時候,傳是楚王又又又拿出了一封詔書,將汝南王和太保的下屬遣散了。

 他還說他將會把汝南王遣送回封國,暗示餘黨別掙扎了。汝南王已經失勢,以後只能在封國裡醉生夢死,當個富貴閒人。

 不過汝南王餘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想法倒是和楚王不同。

 他們認為,汝南王還能活著回到封國,說明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楚王一介毛頭小子,要不是靠著亂拳打死老師傅,哪裡能鬥得過他們大王?

 所以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不如暫且蟄伏下來,靜待後續——反正他們是不信大王如此輕易就能被人擊敗。

 秦政聽完有些無語。

 楚王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卡著時間放詔書。他要是太快拿出來的話,別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偽造的。

 但他現在等足了時間,做出進宮請示過的模樣,別人就不好質疑詔書真假了。畢竟誰都知道他和皇后關係好,要弄詔書肯定能弄到。

 誰能想到楚王根本不耐煩進宮反覆求取聖旨呢,何況他也想趁機在詔書內容上動點手腳,拖幾個和他不對付的傢伙下水。

 可惜沒能成功。

 不知道這些人哪裡來的消息,居然跑得那麼快。軍隊將府邸圍住之後,發現府中主人家已經提前離開了,只剩一群僕從。

 楚王殺僕從也沒用,他又不是喜歡弒殺和遷怒的人,只能意興闌珊地撤回了包圍這些府邸的軍隊。

 扶蘇睡到下午醒來的時候,慢吞吞地把身邊的功德吸收掉,用能量稍稍充飢,就聽見有人在和他阿父彙報消息。

 來人表示:

 “楚王又拿出了一封詔書,說要赦免汝南王和太保的下屬官吏。這次陛下只清算他二人,屬官以下的一律不再追究。如果下屬們不執行詔命,就要按照軍法懲處。另外,能率領所屬部下先行投降的,封侯賜賞。”

 這是聽說有下屬將領領兵反抗了,於是緊急偽造詔書招安那些將領。

 扶蘇驚呆了,探出一個小腦袋,有很多槽想吐。但顧慮到外人在,他不能就這麼直接口吐人言。

 秦政擺擺手讓人離開。

 扶蘇這才出聲:

 “楚王是瘋了嗎?封侯的話也能說出來?”

 喝了幾杯酒啊醉成這樣。

 你是楚王又不是皇帝,你連攝政王都不是,你憑什麼左右朝廷封侯啊?何況下屬將領那麼多,一個個封過去你給得出那麼多爵位嗎?

 扶蘇深刻反思自己:

 “我錯了,阿父,我不應該覺得司馬家有正常人的。”

 他之前還覺得楚王人雖然桀驁了點,不怎麼聽勸,但畢竟是能被百姓建立祠堂祭拜的人,還是個挺好的小夥子。

 至於縱容下屬違法亂紀,這個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因為皇親國戚少有不幹這種事情的,每一個被清算的宗親基本都能加上這一條罪名。

 不僅是宗親,絕大多數官員也是。

 現在扶蘇可算發現了,司馬家就沒有正常人。無論楚王之前表現得多正常,他能隨隨便便偽造詔書說給投降的人都封侯,他就已經開始發癲了。

 果然,司馬氏盡出癲公。

 秦政倒是很冷靜:

 “你翻史書的時候要是能認真點,早就會發現這件事了。”

 扶蘇聽話地去翻了翻。

 還真是,這段就記載在史冊中。

 不過扶蘇也沒往心裡去,本來他看史書也就是為了看看八王之亂的始末,順便看看賈南風的執政理念。

 所以他當然不會跑去把每個細節都研究一遍,這又不是什麼值得學習借鑑的優秀經驗。他和阿父奪天下是用不著拿著史書記載當參考答案的,所以看不看其實都一樣。

 扶蘇跳下來變回人形:

 “阿父用膳了嗎?天都快黑了。”

 他剛剛吸收了一點功德之力,但是這東西只能緩解飢餓,並不會提供飽腹感。扶蘇還是想吃點東西的,而且他懷疑自己現在的胃口越來越大了。

 神獸不是應該辟穀了嗎?怎麼反而越發容易餓了?

 秦政讓兵馬俑去取膳。

 又教訓兒子:

 “你也知道天黑了,一覺睡到現在。”

 扶蘇顧左右而言他:

 “楚王不會著急把汝南王處死吧?京中可是需要再亂一段時間的。”

 秦政壓根不搭理他的話茬:

 “天黑才醒,今夜又不用睡了,明日接著白天睡覺夜裡清醒。”

 扶蘇:……

 來了,阿父久違的唸叨。

 一下子夢迴小時候不懂事,闖了禍差點受傷,被阿父抓著耳提面命,要求下次必須警醒一點。闖禍可以,受傷不行。

 扶蘇蔫蔫地聽了半晌的教訓,直到用膳時才被放過。

 他發誓:

 “我以後再也不熬夜了!”

 秦政這才滿意地接上之前的話題:

 “賈南風已經給楚王傳了訊,讓他先別動衛瓘。汝南王可以死,留著衛瓘拖延時間即可。”

 汝南王死後,他手下的兵馬一部分會選擇投降,另一部分格外忠心的大約會不管不顧追著朝廷的兵馬咬。

 這樣,便能將混亂延續至少數日。

 而衛瓘拖著不處理,則是為了等汝南王餘黨被清理掉後,接替他成為下一個目標。

 衛瓘自己沒什麼罪責,只是賈南風容不下他而已。這樣的老臣會是她執政路上的阻礙,不過也不至於就這麼把人處決掉。

 秦政準備留他一命,讓他提前致仕。

 畢竟衛瓘和汝南王不同,汝南王作奸犯科不少,衛瓘自己作風還是相對清正的。

 扶蘇懂了:

 “朝中會針對衛瓘是否無辜爭吵一番,而他們一旦爭執起來,就會效率極低。”

 有時候群臣能為著一件事反覆爭論許多天,拖拖拉拉一直不處理。這種情況下朝中屬於“還亂著”,自然也沒辦法去管外頭的事情。

 畢竟衛瓘可是太保,官職很高。

 衛瓘能留汝南王不能留,衛瓘是要放過的,這麼爭吵無所謂。針對汝南王如果也玩這招,那完蛋了,汝南王別想死了,最後結果一定是把人給放了。

 賈南風也是這個想法。

 她能接受衛瓘活著,但是汝南王不行。所以當隔日聽說楚王又雙叒叕偽造聖旨,把汝南王處死了,她滿意地點點頭。

 而後賈南風沒忍住對左右說:

 “我看楚王他是瘋了。”

 賈南風就沒想到楚王偽造聖旨偽造得這麼麻溜,而且次數還如此頻繁。

 這顯得她一開始為了栽贓楚王而準備的高仿聖旨很沒必要,純粹就是多此一舉。她壓根用不著拿高仿的坑楚王,楚王自己就會造出一堆實打實的假詔書出來。

 沒見過上杆子給自己攬罪的。

 賈南風:這我要是不處理了他,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

 楚王明知道自己拿的是假詔書,仍然有恃無恐地到處宣揚。這也太信任她和皇帝了,是一點不怕她們翻臉啊。

 正常人反正是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

 賈南風吐槽完就皺眉:

 “楚王許諾了封侯,這事不好辦。”

 列侯是能隨便封的嗎?

 徹侯一爵始自商鞅變法,二十等爵裡的最高一級。起初叫徹侯,漢武帝劉徹在位時為了避諱改為通侯,也叫列侯。

 秦朝其實還有個侯爵,是徹侯之下的第十九級,叫關內侯。這個名字也是後來改的,以前叫倫侯。

 為什麼改名呢?還是因為漢朝人。

 這次是劉邦搞的了。

 劉邦破秦入關後,在霸上分蛋糕,幾乎給所有大功臣都封了個侯。但是劉邦又給不出那麼多封地,那就只能封次一等的、不給封地只有食邑的十九級侯了,因此被後人稱為關內侯。

 ——徹侯起初是有封地食邑的,畢竟商鞅那會兒秦國還沒廢分封。雖然到了秦始皇時期已經沒了封地,但架不住秦末諸侯帶頭恢復了分封制。

 賈南風哪怕也可以用關內侯打發人。

 可關內侯沒封地好歹也有食邑啊!

 食邑是什麼?就是雖然你沒有資格統治這些封邑內的臣民,但是稅收歸你所有。秦朝之前人口也歸主人調遣,秦漢之後權利漸漸收縮,很多時候就沒這等好事了。

 當然,也有的朝代開倒車,這個不管。

 晉朝這麼多封國,本給人封侯,這一下子不知道許出去多少食邑,賈南風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幸好這是楚王許諾的,還是楚王自己搞的假詔書上寫的,與他們朝廷無關。

 賈南風深吸一口氣:

 “阿胥今日何時進宮?”

 言下之意派人去秦府請人。

 不管對方今天原本來不來,她都得把人請進來。沒辦法,楚王這件事必須得商議一下該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