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244 章 乾爹(第2頁)

 蒙恬的聲音壓低了一些:

 “是的殿下,雖然這個真相有些殘酷,但平民確實幾乎不會有接觸到聖水的機會。”

 扶蘇鬆了口氣。

 蒙恬聽到聖子嘆氣,勸了一句:

 “聖水這樣的東西太過珍貴,平民拿到了也無法保存。貴族一定會用各種辦法逼他們交出來,如果他們提前喝掉了,還會被貴族憤怒地下令毆打。”

 貴族認為,平民不配擁有聖水。

 扶蘇:……!!!

 扶蘇倒吸一口涼氣:

 “喝掉?”

 那可是他的洗澡水啊!他還以為頂多是拿回去洗洗手什麼的!

 秦政悶笑了一聲。

 扶蘇不著痕跡地哀怨看他一眼,這種時候笑什麼?他一笑弄得自己也想笑了,但是當著蒙恬的面又不能笑。

 蒙恬毫無所覺:

 “聖水可以治療病痛,貴族們獲得聖水後都會保存在家中,生病時飲用。”

 可惜扶蘇被封鎖了記憶,不然他現在的想法肯定是——這麼比起來,華夏的糟粕符水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都是喝來治病的東西,符水裡頭至少攪合的是紙灰。經過高溫燒製的灰燼是殺了菌的,類似於草木灰,只要不用硃砂畫符,吃一點也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

 扶蘇小心翼翼地問道:

 “蒙恬先生以前喝過聖水嗎?”

 如果喝過,他就沒辦法直視對方了。

 哪怕他才剛當上聖子,而在他之前教廷裡已經三年沒有聖子了。誰讓蒙恬一看就不止三歲,估計進入神庭也遠遠超過了三年。

 蒙恬面不改色地說:

 “我不曾生過病,不過我們受傷後會去聖泉的泉眼處取水療傷。”

 泉眼位於聖池中心,是一個噴泉造景一樣的光明神鵰塑。聖水會從雕像掌心的光團中湧出,匯聚成一股水流落入池中。

 所以泉眼這裡的水是乾淨的,剛剛凝聚出來還攜帶著光明神力的純淨水。

 扶蘇這才放心:

 “原來如此。”

 泉眼處的水光明神力最濃,掉落到池塘的過程中會逸散掉大半的光明神力。之後在池塘裡靜置時,神力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跟著水的蒸發一起彌散到空氣中。

 這就是教廷裡光明氣息濃郁的緣故,有點類似於靈氣充盈的感覺,對修行光明法術的人來說非常友好。

 但是……

 扶蘇問道:

 “教廷送給貴族的聖水也是從泉眼處接的嗎?”

 蒙恬沉默了片刻,搖頭:

 “泉眼處的聖水怎麼能流出教廷之外呢?當然是從聖池中取的了。”

 扶蘇:我就知道。

 說來說去不還是喝洗澡水?教廷裡的自己人知道那是洗澡水不喝,分給外頭的人喝,他們可真是雞賊。

 秦政又笑了一聲。

 扶蘇瞪他一眼。

 其實扶蘇這是低估了貴族們的下限,他們可不在乎什麼洗澡水不洗澡水的。

 就算是洗澡水,聖子的洗澡水能和普通人的一樣嗎?有些人可能還會覺得聖子的洗澡水比一般的聖水更有效果。

 狂信徒是這樣的。

 何況就算是在華夏古代,也會有變態喜歡純潔少女的洗澡水。而在華夏現代,還有那種花高價買女孩子穿過的襪子,用來嗅聞的猥瑣男。

 ——不過一般能買到的都是想賺這個錢的摳腳大漢自己穿的襪子。

 總之,人類的下限是無止盡的。

 扶蘇平復了一下心情,決定忘記洗澡水這件事。

 他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搭理那些貴族了。教皇自己應付去,他沒辦法跟愛喝洗澡水的人和平相處。

 扶蘇走下了高臺。

 平民們以為聖子要離開了,下意識用眼神挽留。結果聖子並不是要離開,而是走到了人群中。

 聖騎士們立刻上前保護,生怕有人傷到聖子殿下。

 扶蘇示意他們放鬆些。

 而後凝聚出一大團光明之力,控制著他們四散出去,匯入每個人體內。

 光明之力確實可以治病,他給出去的比喝聖水要多。那一小瓶聖水裡能有多少神力?幾乎就是薄薄一絲。

 所以周圍的平民們瞬間感受到了身體一輕,陳年病痛都撫平了大半。雖然沒辦法徹底治好,卻能叫他們日常生活中不會總是感覺到疼痛不適了。

 扶蘇溫柔地對眾人說道:

 “神父無法將祂的神光播撒到每一個人頭上,我會替祂完成這項使命的。”

 秦政聽得皺眉。

 這小子叫誰父親呢?

 扶蘇繼續做戲:

 “這個世界上的黑暗太多了,還請你們不要灰心不要喪氣。神父並非故意放任不管,以後遇到冤屈可以來尋我。”

 平民感動得泣不成聲:

 “聖子殿下。”

 他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有個聖子願意做點實事了。

 以前的聖子只會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所有人,驕矜地給貴族分發聖水。然後就轉身離開,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教廷也是同樣的沒有作為,只有黑暗生物出沒,他們才會出動。但等教廷出動時,有些村莊早就被黑暗生物屠戮殆盡。

 如果不是黑暗生物作惡,教廷甚至可能選擇袖手旁觀。平民只能去請求厲害的傭兵幫忙,然後湊錢給傭兵作為報酬。

 一位從城外趕來的年輕人壯著膽子開口,懇求聖子能夠替他們村子解決魔獸襲擊的問題。

 魔獸不是普通人能夠對付的,教廷卻說他們只管黑暗生物,魔獸是戰士法師需要操心的東西。

 旁邊的人緊張地去拉他:

 “你快住口,不能用這些小事去叨擾聖子殿下。”

 他們害怕聖子會生氣。

 扶蘇安撫地對他們笑了笑:

 “你的村子是哪一個?我會讓我的騎士去處理的。”

 年輕人眼前一亮,立刻報上地址。

 扶蘇扭頭看向蒙恬。

 騎士隊長蒙恬沉穩地點頭:

 “殿下放心。”

 這點小事他很快就能安排好,應該要不了半天便可以處理妥當。

 等扶蘇走後,之前拉住年輕人的老婦人嘆了口氣,埋怨他太過沖動:

 “你將你的村子暴露了出來,如果教廷的老爺們不高興了,他們可能會去村子裡報復你。”

 年輕人第一次來城裡參加見面會,他忿忿地反駁起來:

 “聖子才不會食言!他那麼好,肯定會為我們村子解決麻煩的!”

 老婦人苦口婆心:

 “我不是說聖子殿下不好,他當然是好心人,但騎士老爺們可不好說話。你讓他們增加了工作量,他們不敢記恨聖子,就會記恨你。”

 年輕人震驚不已:

 “可是教廷不就應該為我們這些信徒解決麻煩嗎?”

 老婦人用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他:

 “怎麼可能呢?教廷高高在上,只會給貴族幫忙。”

 年輕人無法理解: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信仰教廷?”

 老婦人趕緊捂住他的嘴:

 “我們信仰的是光明神,教廷只是祂在人間的使者。神高高在上並不瞭解人間的事情,不能因為這一點就對神失望。”

 年輕人掙脫了她,說了一句: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只認可聖子這一位神使。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神使,會播撒神的榮光。”

 老婦人這次沒有再讓他閉嘴。

 周圍人都聽到了他們兩個的對話。

 起初還有人想著,他們對教廷不敬,自己應該告訴教廷的神官們。但是聽著聽著,大家都沉默了。

 這個時間點上,平民對教廷的不滿已經凝聚到了巔峰,隨時都有可能炸開。只是他們習慣了忍耐,才一直默默承受。

 扶蘇的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輕易拉攏到民心,便是因為他們壓抑了太久。

 如今有個莽撞的年輕人撕開了一條口子,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大家比起憤怒更多的是茫然。

 神無所不知,他真的不知道他的信徒在過什麼樣的生活嗎?

 不,神肯定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人矇蔽了他!神在人間的使者是教廷的那些人,那些人一點都沒有神的仁愛,所以是他們有問題!

 忽然有個小女孩小聲說:

 “如果神庭都是聖子做主就好了。”

 她的母親趕緊呵令她住嘴,然後拉著她匆匆離開了人群。

 人群裡有個中年婦人轉身走了。

 她昨晚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去信仰光明神,今日是來和神做個道別。但是見到聖子以後,她又有些動搖。

 畢竟是信了那麼久的神明,不可能一下子就徹底脫離。她現在就像一個被常年pua的可憐人,對方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又忍不住想要回心轉意。

 好在她很快清醒下來。

 可能是因為掙脫了光明神的光環,婦人現在看待事物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清醒。

 她意識到聖子那麼好,不是因為他是光明神的神使,而是因為聖子本身就是個好人。拋開對方神使的身份再去看他,這才是真正的他。

 婦人心想,這麼好的聖子怎麼能留在光明教廷裡蹉跎呢?那些骯髒的神官們會汙染他的,希望聖子早些醒悟。

 扶蘇回到了教廷。

 教皇對於他自作主張的行為沒有說什麼不滿的話,可能是覺得扶蘇這麼折騰能夠坐穩了聖子的身份,讓所有人都覺得教廷確實出了個很優秀的聖子。

 反正聖子用的是他自己的神力,一次性用掉那麼多,還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修行回來。以後聖子就會意識到,不能經常這麼幹了。

 教皇只對扶蘇說了一句:

 “快些去禱告吧,和神說一說你對祂的虔誠信仰。”

 扶蘇:對不起,我對祂沒有信仰。

 光明神的信徒看起來似乎都是通過向神禱告來獲得神力的,所以大家一天裡沒有工作的時候幾乎都會泡在神殿中對著神像祈禱。

 就算是不允許一直待在神殿佔地方的侍從們,也會自己跪在神殿附近不擋路的地方默默禱告。

 扶蘇曾經跟著聖子預備役們去過,畢竟總不能一直不合群。但他受不了對著個不認識的神像一跪就是大半天,很快就告辭離去了。

 之後他就假稱自己有一尊國王送給他的小神像,可以獨自在房間裡禱告。其他人也不知道真假,更不敢在光明神的眼皮子底下偷竊他的神像,就沒再管他。

 其實扶蘇什麼都沒有。

 現在扶蘇也是一樣的應付方式,哪怕教皇明裡暗裡跟他說只有神殿的神像是最有效的。希望他能以身作則,去神殿當個虔誠的榜樣,扶蘇也不為所動。

 扶蘇裝傻:

 “有嗎?但是我用小神像禱告的時候神力增長很快,不然怎麼會昨天測試的時候光芒充斥了整個大殿?”

 教皇被噎住了。

 天之驕子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就像學神不聽課老師也不會說他們什麼一樣。

 扶蘇回到自己的宮殿,嫌棄地說:

 “什麼只有禱告才能獲得力量,都是鬼扯。我一天都沒禱告過,也沒見光明神來打我,實力還在穩步增長。”

 扶蘇發現他消耗掉的神力都會自動吸收空氣裡遊離的光明之力補足,而且神力的儲存上限也在時時刻刻不斷增加。

 好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秦政給他檢查了一下:

 “你體內的神力在沿著某個循環自動運轉,流動的時候會不斷吸納新的神力進去,所以實力一直在漲。”

 作為西幻的神靈,秦政沒見過這種升級路數——自然,這是修真的法子——他見過的都是通過禱告獲得神的賜予,或者通過信仰獲得反哺之類的。

 光明神希望扶蘇走的就是信仰反哺的路子。

 因為聖子表現良好的話,可以得到額外的信仰加成,並不和對光明神的信仰混為一談。這樣扶蘇靠著這股信仰提升了足夠的實力,就可以成為光明神的養料了。

 但扶蘇自己還在走修煉這條路。

 他這個操作類似於鑽空子。

 官方規定你只能從光明神手裡拿到他贈與的神力,用一點少一點。或者去聖池裡接水引用,吸收它帶來的少量神力。

 扶蘇不聽,他盯上了空氣裡逸散的那些神力。想著這東西放著也是浪費,不如我找個法子吸收了。

 雖然扶蘇不是主動的。

 秦政懷疑這個吸收神力的辦法是他失憶之前他那個“父親”教給他的,失憶後他忘記了也不影響身體自主運轉。

 就這個先手佈局,很難不讓人揣測對方的父親是不是在下一盤大棋。比如讓兒子把光明神的神力都吸收了,將對方取而代之。

 提起父親……

 秦政忽然問扶蘇:

 “你怎麼喊光明神叫神父?”

 他配嗎?

 扶蘇眨了眨眼:

 “聖子預備役都這麼喊啊!”

 秦政皺眉:

 “下次不許這麼喊了,你真正的父親會不高興的。”

 扶蘇疑惑地歪頭: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我父親?”

 不知為何,一提到父親扶蘇就有些激動起來。他潛意識裡覺得父親很重要,他要把父親找回來。

 扶蘇一把抓住秦政的袖子:

 “神明閣下,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又在哪裡嗎?我很需要他!”

 秦政頓了一下。

 他本,表示不知道的。但是看著扶蘇祈求的目光,他突然有了一個罪惡的想法。

 多好一個兒子,他想截胡。

 秦政溫聲對他說:

 “我不能告訴你他在哪裡,但他一直在關注著你。”

 這也不算說謊,畢竟按照那位在扶蘇身上的佈局,說他沒有一直關注著兒子的情況誰也不信。

 扶蘇真的是巧合才進入光明教廷成為聖子的嗎?未必,說不定有他的推手。

 秦政故意誤導扶蘇:

 “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現在也在你的周圍,隨時準備給你提供幫助。”

 扶蘇抿了抿唇:

 “不說算了。”

 鬆開手就走向床鋪,躺到床上團成一團用被子矇住自己,開始生悶氣。

 秦政坐在床邊,戳了戳小鼓包:

 “生氣了?”

 扶蘇輕哼了一聲。

 秦政有些後悔選擇迂迴的方法暗示扶蘇自己就是他的父親,主要是堂堂神明不好意思說謊騙人。而且顧慮到對方的親爹不知道藏在哪裡暗中觀察,他要是冒認兒子可能會捱揍。

 所以秦政只能哄道:

 “別生氣,阿父帶你出去玩。”

 話音一落,秦政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麼說得這麼順口?難道是之前就一直偷偷在心裡以人家的父親自居?

 咳,還怪厚臉皮的。

 扶蘇卻嚯地掀開被子,驚疑不定地看著秦政。

 秦政假裝剛剛沒有說漏嘴:

 “走吧,要不要出去玩?”

 扶蘇眼神微閃,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方怎麼自稱“阿父”?是父親的意思嗎?這位神明就是他的父親?是故意說錯的,還是當真情難自禁?

 扶蘇眯了眯眼。

 他可不會被一兩句話欺騙,畢竟對方有蠱惑他的前科,嘴裡不知道有幾句是真話。

 再觀察一下好了,大不了就先和他虛與委蛇。扶蘇就不信了,自己要是真的對這個陌生人喊父親,他親爹能坐得住。

 扶蘇衝秦政驚喜地笑道:

 “你就是我父親嗎?為什麼剛才不肯承認?是有什麼限制才不能承認的嗎?”

 秦政:……

 秦政很想假裝沒看出扶蘇的小心思,但是奈何扶蘇在他跟前的偽裝實在太不具有欺騙性了。看一眼就能看透,這讓他怎麼裝?

 秦政只能無奈地說:

 “這樣好了,我認你當乾兒子,我們不要互相欺騙互相試探了。”

 扶蘇輕輕“呵”了一聲:

 “是你先開始騙人的。”

 秦政:那還是你先對我不信任的呢。

 當爹的總是很難和兒女掰扯清楚這些事情,畢竟受寵的小孩子有任性不講道理的資格。

 秦政報復似的揉亂了他的頭髮: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走吧,帶你出去玩,小孩子不能一直悶在教廷。”

 扶蘇理直氣壯地伸手:

 “父親拉我。”

 不是說收他當乾兒子嗎?那就來吧,現在是當爹的該寵兒子的時候了。

 ——順便繼續喊爹,看能不能把他親爹給氣出來。如果氣不出來,就暫時把這個爹當親爹用。

 作者有話要說

 秦政:……你可真是個好兒子

 第244章乾爹

 扶蘇順手把腦袋上礙事的王冠摘下來丟到一邊,又嫌棄地拽了拽頭髮上的其他裝飾品。

 出門前婢女把他上上下下打扮了一通,要不是他長得好看,現在就是一個單純的首飾架子。

 戴這麼多東西,丁零當啷的,礙事不說,卸起來還特別麻煩。不過效果確實很不錯,透過銀鏡看起來特別高貴。

 扶蘇坐在梳妝鏡前,打量鏡子裡陌生的自己。

 扶蘇透過鏡子看向那個男人:

 “你要是沒有騙我的話,這個世界可就太有意思了。秩序之神是邪神,我這樣的騙子卻成了光明教廷的聖子,天下人的信仰就是個笑話。”

 秦政走到他身後,和鏡中的聖子對視,目光透過對方清澈的瞳孔看到了他的過去。

 那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人。

 他有意識以來就出現在了人類公國的某個小鎮外,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身份為何。

 他是一個黑戶,但他並不害怕。

 少年選擇進入小鎮,在士兵盤問他來歷的時候,他欺騙了士兵。

 他說自己是來自遙遠大國的王子,母親在和其他女人的鬥爭中被父親厭棄。父親想要殺死他和母親,只有他逃了出來。

 士兵看到他通身的貴氣,相信了他的謊言,並將他護送到了國王面前。

 國王熱情地接待了他,想從他的嘴裡打探到大國的情況。

 國王的國家實在是太小了,鎮子就是它唯一的城邦,它很需要來自大國的情報。又或者,如果少年能提供一些鄰國的情報也是好的,國王可以從鄰國獲取一些好處。

 少年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這並不能難倒他。他只需要微笑著聽國王講述,然後給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如果國王提供了足夠的信息,他會從中分析出一些內容,言之有物。

 如果國王給的信息不足,他會看透國王的真實偏向。在國王詢問“我是否應該如何如何”的時候,給出國王最想聽到的答案。

 少年因此被該國奉為座上賓。

 可這還不夠,這個國家太小了,不能給他提供足夠優渥的待遇。於是他很快借著它當跳板,前往了更有權勢的大國。

 之後的一路,少年就這麼通過欺騙,一步步成為了分教廷這一次的推舉人。

 在各國輾轉的話,謊言總有被拆穿的一天。去教廷,則可以過上穩定的優渥生活,再沒有人敢探尋他的過往。

 哪怕教廷的華麗下全是骯髒,可這和少年又有什麼關係呢?髒汙沾染不到他身上,他可以輕易應付過去。

 即便今日沒有成為聖子,來日他也會是權勢滔天的主教。

 扶蘇確實沒有自汙,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從欺騙守門士兵開始,他就沒有說過幾句真話。

 秦政和他對視,他不躲不閃。

 旁人很難從這樣一個人身上看出他的真面目,因為他的高貴氣質不像裝的,他的聰明頭腦也是真實存在的,他還情商超群、非常容易獲得他人的喜愛。

 哪怕面對一位來歷不明的神,他也能泰然處之,不露出一絲畏懼。

 片刻後,秦政輕笑了一聲。

 這位神明慢條斯理地說:

 “光明教廷本就是一個巨大的騙局,既然如此,一個騙子成為聖子,豈不是正正合適?聖子之位,合該是你的。”

 扶蘇緩緩挑起眉:

 “說的也是。”

 秦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過我也要糾正你一件事。”

 扶蘇願聞其詳。

 秦政說道:

 “雖然我的神位是秩序與法度,但重點不是秩序,而是法度。”

 再癲狂的世界也有屬於它自己的秩序,只不過那個秩序不一定是追求安穩的平民想要的。唯有法度,才是重塑秩序的必要條件。

 不過這個神位本身也存在著一點小小的問題,如果誕生的神明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話,只會成為貴族的幫兇。

 扶蘇很快想明白了這裡頭的關竅。

 公正嚴明的法律和偏頗極端的法律都是法律,法度本身就是一箇中性詞,需要有前提條件來界定它的偏向。

 扶蘇微笑著說:

 “這個世界上的人,自然是平民比貴族多。”

 想要獲取信仰,就不能捨棄平民。

 秦政故意和他唱反調:

 “但貴族可以管束平民,給神明省很多麻煩。”

 扶蘇不為所動,頗為冷酷地說:

 “這個世界上不需要貴族,有被洗腦的教廷就足夠了。”

 秦政被他逗笑了:

 “你說的對。”

 貴族會因為自己的利益做出噁心的事情,教廷裡的神職人員雖然也會,可那是因為神明的放縱不作為。

 如果換成一個會嚴肅約束下屬的神明和一群狂熱的信徒,事情就會變得很不一樣。而且神本身就有制定規則的能力,在神力的監督下,這些人自然沒有本事偷偷搞小動作。

 秦政伸手溫柔地替少年取下糾纏住了頭髮難以自己解開的髮飾。

 他對少年人發出了邀請:

 “要不要做我的第一個信徒?”

 扶蘇垂眸迴避了他的眼神:

 “再說吧。”

 雖然公正嚴明的法度聽著非常令人動心,但誰知道這位神明到底是不是個好神明呢?上來就對人用蠱惑術的,能是什麼正經神明。

 扶蘇按住了自己心底的動搖,冷漠地表示自己是個沒有信仰的人。

 他強調道:

 “我不會信奉任何神明。”

 所以不用在他身上浪費心思,合作可以,妄圖把他發展成信徒就免了。

 秦政很好說話的點頭:

 “可以,那你就當一個不信仰我的信徒好了,這樣也很有意思。”

 他看少年的眼神帶著一絲縱容,像是長輩在包容任性的孩子。扶蘇對此只當沒看見,他是不會為了所謂的自尊鬧騰的。

 被當成小孩就當唄,只有內心不夠強大的人才會害怕被人輕視,非要用什麼法子來證明自己很成熟。

 真正成熟的政治家,只會下意識評估這一點對自己有什麼好處,能否利用。

 扶蘇立刻調整了對待神明的態度。

 他乖巧地微微仰起頭:

 “可以幫我把髮飾都取下來嗎?法度之神閣下?”

 少年懷疑這位神明把他當精緻的小娃娃了,對方或許存在泛濫的父愛,總想出去撿幾個孩子養。自己恰好對上了他的喜好,所以完全可以裝乖獲取更多的憐惜。

 有一個神明願意時時刻刻關注他,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這樣無論是誰想對他不利,哪怕是光明神蹦躂出來了,也有人為他撐腰。

 扶蘇決定做一個任人打扮的洋娃娃。

 神明果然答應了。

 他很有耐心地為少年一件件取下發飾,並不覺得這就應該是侍女的活。就像家長親自為自家的孩子裝扮時,也不會覺得這是在自降身份一樣。

 秦政摸了摸他順滑的黑色長髮:

 “還是這樣的髮色好看。”

 他瞧著外頭隨處可見的金髮紅髮反而覺得沒那麼順眼。

 但扶蘇的長髮披散在身後,看起來又感覺少了點什麼。這樣太過散亂和私密了,該是睡眠時的裝扮。

 秦政下意識伸手將頭髮攏起來,覺得這樣好很多。

 扶蘇沒去管他在做什麼,自己伸手把衣服上的配飾取下來,然後開始解胸前的扣子。

 秦政替他拿來了寬鬆舒適的睡衣。

 扶蘇回頭:

 “多謝閣下。”

 秦政忽然想起來他還沒有介紹自己的姓名,倒是少年的名字,他從對方的記憶中獲取了。

 秦政說道:

 “吾名秦政。”

 扶蘇點了點頭:

 “好的閣下,我記住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知道了神明的姓名也沒什麼用,他又不可能直呼其名。最後還是要使用敬稱,沒什麼區別。

 秦政不太高興,他不是很喜歡現在的稱呼。可不這麼叫的話,又能怎麼叫?

 不等他想出個結果來。

 扶蘇脫下了華麗的禮服,露出單薄纖瘦的身體。秦政皺起眉,再顧不上稱呼的問題了。

 神明捏了捏少年的手臂:

 “這也太瘦了。”

 細胳膊細腿的,沒有了衣服的遮掩,一下子暴露了個徹底。身上就沒有幾斤肉,比皮包骨頭也就好那麼一點點。

 因為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來,皮膚和骨骼之間沒有太多的脂肪。就薄薄一層的肉,勉強遮掩住了骨頭的形狀,整個人瘦得厲害。

 扶蘇不以為意:

 “聖子都是這樣的,因為光明神那個老東西喜歡白幼瘦。”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問了一句:

 “閣下應該不像光明神那麼老吧?”

 萬一罵的“老東西”這句誤傷了友方神明那可就不好了。

 秦政給少年身體裡輸送了一些神力,替他將些許的營養不良補足。然後才回了一句自己很年輕,絕對不屬於老東西的範疇。

 可不是年輕麼,剛誕生沒多久。

 扶蘇拿過睡衣披上:

 “希望你的喜好能夠陽剛一點,我可不想再過上減肥的日子。”

 天曉得他最初的時候身體還是比較健康的,雖然不至於像肌肉男那樣偉岸,身上至少還有些肉。

 這幾個月吃的全是清湯寡水,硬生生給他餓瘦了。那些公國的國王日子過得也不怎麼樣,吃是能吃得飽,但想要吃得好純屬做夢。

 先不說古代西方低下的生產力了,生產水平壓根比不上華夏。就光說他們的王公貴族,只有區區一個小鎮當領地的國王就算想吃點好的也沒那個條件啊。

 所以扶蘇跟著他們也只能吃點尋常的食物,這也是他非要努力往上爬的緣由所在。

 ——你敢信區區國王天天只啃土豆?

 土豆很好吃,但隔三差五才能吃上肉也太慘了。最初那位國王手下的小鎮壓根就沒多少人,加上週邊的村落,可能也就一萬出頭的人口。

 要扶蘇說,別自稱國王了,他沒見過這麼寒酸的國王。

 如果說之前的國王只是單純的沒那個條件吃點好的,教廷就是純粹的不給聖子吃好的。嘴上說著光明神喜歡纖細精緻的孩子,然後忽悠聖子預備役都去主動減肥用外貌討好光明神。

 扶蘇歪在床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原本我以為單純只是光明神喜歡這種洋娃娃一樣的未成年少男少女,現在看來遠遠不止,主教他們也喜歡。”

 所以他們會繼續pua修女和修士搞節食減肥,保持住“美麗”的身材。

 “我還以為我選不上聖子,可以來教廷當修士,這樣就能吃上飽飯了。結果這裡的風氣也那麼糟糕,修女和修士都在自發地控制飲食,估計只能偷偷去外頭的酒館吃肉。”

 說著又抱怨起當了聖子之後麻煩,肯定會被人天天盯著。想要偷溜出去吃點肉都不容易,一不留神就得被發現。

 秦政耐心地聽著少年人的抱怨,替他拉了拉被子。

 聽到這裡,慈悲的神明表示:

 “下次我帶你出去吃。”

 扶蘇眼前一亮:

 “那現在可以嗎?”

 一瞬間,睏意全消。

 扶蘇:聽到吃夜宵我可就不困了!

 秦政:……

 秦政不由失笑:

 “你不睡了?剛剛不還哈欠連天嗎?”

 扶蘇坐直身子:

 “可是我比起困,更餓。”

 秦政看著他已經換好的睡衣:

 “你這樣也不方便出門。”

 扶蘇根本不管,他光腳下床就去翻箱倒櫃,誓要找出一件大黑斗篷出來。反正夜裡燭光昏暗,他披著斗篷坐在酒館裡也沒人能夠看出端倪來。

 他以前也偷溜去酒館加過餐,對這些事情門清。

 可惜翻了一圈,聖子的衣服不是白就是金,全是這類的配色,一看就是穿出去容易弄髒的款式。

 小少年選擇求助他的神明:

 “法度之神閣下,請賜予我一件黑袍。”

 秦政真是拿他沒轍,輕輕一點扶蘇的額頭,少年就換了一套行頭。不僅換上了更加舒適的黑衣黑袍,吃飯時會礙事的長髮也被玄色髮帶紮在了身後。

 扶蘇走了兩步,感覺腳上多出來的鞋子異常柔軟,像踩在雲朵上。他好奇地低頭看了兩眼,看不出材質。

 秦政拉住他的手臂:

 “走了。”

 教廷所在的主城是大陸中最繁華的人類城市,哪怕到了深夜,這裡也依然人流如織。

 畢竟這裡是大路上極少數的不夜城之一,夜貓子都愛在這幾座城市聚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酒館熱熱鬧鬧,這個時間點依然滿滿當當的都是人。

 一高一矮的兩人低調走入酒館,點了一些食物和酒水就在角落坐下。酒館的老闆娘只多看了高個子的男子一眼,沒敢看他旁邊穿著黑斗篷的少年。

 因為在這個大陸上,一般只有黑暗系的法師或者黑暗神的信徒才會穿著黑色斗篷,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老闆娘連少年人的臉都看不見。

 黑暗系的人可得罪不起,老闆娘於是額外送了一杯酒水過來討好他。

 秦政原本只點了一杯酒,因為他覺得扶蘇身體不好年紀又小,不該喝酒。結果現在多了一杯,還是老闆娘特意送給扶蘇的,酒杯就放在扶蘇面前。

 扶蘇伸手去拿餐具。

 秦政以為他要拿酒喝,就像很多年輕人那般,稍微長大一點便會迫不及待去偷嘗長輩們定下的禁果。

 他捉住了扶蘇的手。

 扶蘇疑惑地抬頭看他:

 “怎麼了?”

 秦政用另一隻手將酒挪到自己跟前:

 “小孩子不許喝酒。”

 扶蘇也沒說自己對酒根本不感興趣,他一邊想著神明閣下果然把他當小孩子照顧了,一邊乖巧地拿起刀叉。

 他現在用這東西吃飯已經很熟練,只是還有些不太適應。刀叉用起來比較麻煩,但外面的餐館是不會提供筷子的。

 扶蘇叉起一塊切好的肉排塞進嘴裡,優雅地咀嚼起來。

 在此之前,他的刀叉只能去切水煮的土豆、萵苣、西藍花等。不夠鋒利的餐刀切這個不好切不說,叉也不好叉。

 尤其是某一個國王,年紀大了只能吃很軟糯的食物。所以他每次都會讓人把土豆煮到快變成土豆泥,再用勺子挖著吃。

 和他一起吃飯的人就倒黴了,叉子一叉就碎,根本叉不起來。客人總不好和他一樣,拿叉子當勺子使。

 最後扶蘇選擇溫柔地詢問有沒有奶油濃湯或者蔬菜湯,然後用喝湯的勺子去吃土豆。

 扶蘇吃完一塊肉排,感慨道:

 “這家的食物味道還不錯,比我在之前的酒館吃的要好。”

 天曉得那邊的酒館提供的肉食有多難吃,肉是腥臊的。因為那邊的廚子做飯不太懂去腥,使用的還都是野外打獵來的魔獸肉。

 扶蘇敢斷定,現在這家用的肯定是養殖的肉。不僅口感鮮嫩,不像魔獸肉那麼柴,還沒有魔獸肉特有的體味。

 秦政並不餓,看他吃完一份沒飽,就把自己面前的這份又推了過去。在老闆娘路過時,額外多點了幾份其他的食物。

 這家的食物給的分量不小,畢竟來往的很多都是僱傭兵,飯量大。即便如此,扶蘇還是一口氣吃了好幾盤子肉,吃得心滿意足。

 期間聽見周圍人在討論最近森林裡的黑暗生物似乎有些異動,不知道是黑暗教廷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扶蘇沒往心裡去。

 黑暗教廷有沒有在背地裡搞事情,那是教皇需要關心的。他要當一個不諳世事不理俗務的聖子,絕不插手這些亂七八糟的麻煩事。

 吃飽喝足,兩人回到教廷。

 扶蘇一鍵換回了原本的睡衣,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洗漱。他叫來侍女詢問沐浴清潔的事情,這才知道他的宮殿有一個暗門通向浴池。

 侍女用虔誠的表情說:

 “這裡的水是聖水,只有聖子殿下才能用聖池裡的水沐浴。”

 扶蘇看著一點熱氣不冒的浴池,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你們教廷給聖子洗冷水澡啊?!

 這是虐待!

 得虧現在是初夏時節,天氣沒那麼冷,大冬天豈不是要凍出個好歹這水是從外頭的聖池直接接過來的,也不知道乾不乾淨。

 畢竟那個聖池是露天的不說,出水口還在池子底部。取上頭的清水他也就不說什麼了,底部的沉水確定不會攜帶沉澱的灰塵髒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