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同的對話(第3頁)

 “我知道,我明白,我能夠擁有現在的生活,是哥哥努力奮鬥賺來的,沒有任何虧心之處。可是在那些不幸到根本沒見到過陽光、見到過機會的人面前,這樣清白的生活好像也成了一種罪過。

 “好像生來,我和他們就是兩個世界中的人,但……實際上,我和他們並無不同。任何一個人有我這樣的機會,都不會活得太差,而我如果出生在東區,最大的努力也不過是能夠吃飽、能夠識字,而不是住進北區的房子中。

 “我……我對此感到害怕,因為這好像是在說,我們的一切成就和幸福都是脆弱的假象。奧黛麗小姐,我不知道,如果是命運決定了每個人出生的位置……那麼,人的努力究竟有什麼意義?

 “而且、而且,我想象不到要如何讓所有人都平等地活著,因為我們做不到讓所有機器自己生產出一切所需的物品而解放人力,也做不到每個人都滿意自己的生活……”

 巨大的有關人生與命運的荒誕感在梅麗莎的心中投下一片陰影,就好像遇到了一個沒有解的死循環的算式,讓她無法控制地一次次用這些問題打擊自己。

 奧黛麗沉默了片刻,將手搭上梅麗莎的肩膀,沒有直接開解,而是嘆息般說道:“梅麗莎,你知道嗎?在我剛

開始做慈善助學工作時,我覺得自己特別傲慢、特別可怕。”

 “……啊?”

 這樣的形容打破了梅麗莎對於奧黛麗的既往認知,讓她不由自主地分出些許注意力,放在了奧黛麗所講述的事情上。

 她看到面容姣好的奧黛麗指了指桌上那些資料,露出了有著淡淡苦澀味道的笑容:“你覺得這些,就是所有需要幫助的孩子了嗎?顯然不是。但我們通過自己的標準將他們篩選了出來,這意味著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不是拯救所有。

 “這當然不公平,不是嗎?那些沒被存下檔案的孩子也許在下一週就因為父母破產而變得比這些更困難,也有一些根本就等不到資助便離開了學校,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冷酷的神明挑選得到救贖之人,是我用自己的傲慢成就了一些人,也無視了另一些人。”

 這大膽的論調聽得梅麗莎不住怔愣,她下意識地說道:“但即便如此,基金會的工作也一定是有意義的,因為……因為那些被選擇的人,他們真的會得救啊。”

 “就是這樣的,梅麗莎。”奧黛麗抬起頭來,含笑注視著她,“如果要追求完全的公平,難道因為我們無法幫助所有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棄那些本可以得到幫助的人?不,有多大的力量,就做多大的事情,至少現在檔案中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在乎你伸出的那隻手。

 “也許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公平,我們在做的這些,不過是因為我們想要去做,且能夠去做。

 “再高大的山峰,也是人們用腳步一寸寸丈量而來的。我不否認命運的荒誕,呵呵,也許只有神明,才能真正的掙脫命運,像我們這樣的凡人,終其一生也只能幫助有限的人數。

 “我的一位朋友曾給過我祝福,現在我也想將這份祝福送給你,梅麗莎,‘願你在看清一切後,仍然有熱愛這個世界的勇氣’。

 “不必愧疚、不必害怕……只要能夠記住你今天幫助他人時心中的那份勇氣,讓那份勇氣長久地存在下去,就足夠了。”

 彷彿有一陣陣淡金的光芒盪漾於房間之中,梅麗莎的眼神有輕微渙散,但心中籠罩的烏雲卻在著陽光般溫暖的光芒下被逐漸驅散,雖然仍能感受到身體和精神的疲憊,但那種頹廢、消極的想法已經被處理妥當,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在梅麗莎的心靈島嶼上,身著樸素衣裙的奧黛麗.霍爾的身影悄然浮現,用變成金黃色的豎瞳審視著周遭的一切,確認沒有隱患殘留,也不存在非凡力量的干擾。

 但她沒有翻閱梅麗莎的記憶,認為那樣的行為太過冒犯,不夠尊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小小的心理暗示,讓梅麗莎近期到訪基金會的次數增多一些,奧黛麗準備藉助接下來的幾次會面,跟進關注梅麗莎的心理狀態。

 就這樣,她們正常地聊著天,發散著話題,直到手上工作結束。梅麗莎告別基金會的眾人,步行來到不遠處的聖賽繆爾大教堂,於長椅上靜靜聽著主教的佈道,做了簡單的彌撒,得到了進一步的放鬆。

 接著她徑直回到了家,和哥哥班森,嫂子露絲共進晚餐。同樣黑髮褐瞳,只是因為髮際線後移而有些顯老的班森詢問梅麗莎晚歸的原因,在知道是去教堂之後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對於任何一個信徒來說,路過教堂沒什麼事進去聽一兩節佈道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不過說著說著,梅麗莎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哥哥說:“晚一點我想去拜訪一下隔壁的道格拉斯先生,他之前拜託我幫助維瑞蒂挑選合適的學校。”

 “哦,當然沒問題。”班森摸了摸自己的寬闊的額頭,笑呵呵地看向妹妹,“說實話,看到那孩子有點像看到小時候的你……嗯,既然答應了別人,認真去做就好。”

 於是半小時後,剛剛到家不久的道格拉斯打開房門,有些訝然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梅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