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文彥博教子
第553章 文彥博教子
文及甫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著吳安時。
老實說,他有些想不明白。
講道理啊,吳充在的時候,還是很有人緣的。
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姻親。
不止幾個女兒,嫁的都是宰執家的兒子。
就連兒子們娶的,也都是高官名士家裡的閨秀。
其在世時,門生故舊也是無數。
在宮裡面,也很有關係!
然而……
就是這麼大一張關係網,看上去堅不可摧,無所不能的關係網。
現在似乎卻失能了。
這就讓文及甫多少有些憂心忡忡了。
因為,他很容易就想到自己。
想當年,他文六與吳家的老三吳安持,少年時可是併為這汴京城的衙內。
更是一起喝花酒,一起蹲大牢,一起被貶斥的好兄弟、鐵哥們。
於是,等回家去到老父親面前,稟報了面聖的事情後,文及甫順便就提起了今天碰到吳安時的事情,感慨了一番。
還說道:“大人,兒不太懂,建州吳氏,也是國朝名門了……兒的泰山大人,也算是國朝重臣了……”
“其久歷地方,也曾入秉樞機……”
“緣何,卻落得如此下場?”
“此豈國朝厚遇士大夫之制?”
這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似他這樣的官宦二代,生下來就是含著金鑰匙的。
從小到大,捅再大的簍子,也有老父親擦屁股,還有那些老父親的同僚好友幫著收拾爛攤子。
便是天子,也會格外優待。
犯了錯,了不起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所以,文及甫一直覺得,這樣的事情會持續下去,永恆不變。
但,今天碰到了吳安時,卻讓他渾身戰慄。
因為,這一切似乎並不會永遠不變。
而且,一旦變了,那他可能來不及反應。
文彥博看著自己這個傻兒子,坐起身來,眼中露出些欣慰:“汝倒還不算蠢!還有救!”
文及甫最近這一年,因為天天在文彥博面前侍奉、活動,早晚都要被打擊一遍,其實已經習慣了老父親的puA,所以,他當即乖巧的跪下來,磕頭請教:“願請大人賜教。”
“建州吳家算什麼?”文彥博嗤笑一聲。
吳家確實是國朝名門。
吳充兄吳育,乃是仁廟名臣,起家就以制科入仕,可謂才華橫溢。
後入中樞,拜為鹽鐵判官、戶部判官,官終參政,給吳家留下了無比濃厚的政治遺產。
吳充跟著長兄為官,其仕途履歷,幾乎是跟著吳育的腳步走的。
吳育判太常禮院,吳充也判太常禮院。
吳育為鹽鐵判官、戶部判官,吳充則為群牧副使,後改鹽鐵副使。
兄弟兩人相繼,在太常禮院和三司深耕。
以至吳家在大宋的經濟決策領域,形成一股龐大的勢力。
正是這股勢力,推動了吳充在王安石罷相後,接任首相。
可是這有什麼用?
“富彥國去世之後,其子富紹庭,一直寓居洛陽,連先帝駕崩也不敢回汴京,汝以為是為什麼?”文彥博看著文及甫問道。
文及甫嚥了咽口水,用著顫抖的聲音回答:“大人,難道不是因為富德先多病?”
“呵呵!”文彥博為自己的兒子的浪漫天真感到可笑:“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富紹庭的官癮可比誰都大!”
“不然,當年富彥國也不會替他寫那張條子了!”
“信不信,老夫只要寫一封舉狀,保舉富紹庭回京為官,富紹庭的病馬上就能好?”
富紹庭那得的是病嗎?
或許吧!
但,一個官迷在老父親去世後,守完孝發現別說堂薄上沒有他的名字了。
吏部那邊也不給他選官了。
他受得了?
這就是病根啊!
文及甫眨眨眼睛,大腦沒有反應過來,直接問道:“那大人為何不保舉德先?”
文彥博好險沒被噎住。
“唉!”他嘆息一聲,好在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兒子們的平庸,甚至已經開始學會欣賞了。
最起碼,文及甫、文貽慶,還是會躺平的。
最起碼,他們不會給家裡招禍!
最起碼他們會聽話!
文彥博冷冷的掃了一眼文及甫,道:“老夫和富彥國的關係很好嗎?”
文及甫嚥了咽口水,心說:“難道不好嗎?”
在他印象裡,文、富兩家,同在洛陽。
文家人和富家人的往來也很密切。
當初,富鄭公在的時候,經常在家裡設宴邀請老父親,老父親也每次都去赴宴。
這還不算關係好?
文彥博看著自己的傻兒子,嘆息一聲,無奈何,只能提醒這個蠢兒子了!
“富彥國諸子,可有一子娶我文氏女?”
“老夫諸女,可有一女嫁富家郎?”
國朝宰執元老們的關係非常錯綜複雜,並不能通過姻親關係來判斷。
但,若兩個在朝堂上‘志同道合’,在私下裡互相作詩唱和的宰執,卻沒有結成兒女親家,甚至連談都不談這個事情。
那這兩個宰執的真實關係就可想而知了。
文及甫瞪大了眼睛,終於醒悟!
確實,老父親一生有八子五女,卻無一人與富家結親。
不止如此,連議親都沒有過!
“休說老夫和富彥國,只是泛泛之交!”
富弼那個老匹夫,活著的時候,壓根就沒真正尊重過他文彥博!
就連當年成立耆英會,也是最後一個通知的他。
文彥博甚至懷疑,要不是他人就在洛陽。
富彥國甚至不會請他參與。
那純粹是禮貌性的邀請。
他也只是禮貌性的答應了而已。
所以,富彥國一死,耆英會原地解體,十三元老各玩各的,也就理所當然了。
“便是老夫與富彥國,真有什麼過硬的交情,老夫也不可能,更不會管他家的事情!”
富弼當年將死,臨終遺表,卻把司馬十二喊了過去。
甚至都沒有讓富家人到他府上禮貌性的請一下他文彥博去見證。
最後,富弼的遺表,甚至就是司馬十二的弟子範祖禹代筆的。
就這一個事情,就讓文彥博心冷。
朋友?紙糊的朋友吧!
文及甫聽著,卻是心生恐懼,看著老父親的模樣,有些瑟瑟發抖。
“大人……”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是您……”
文彥博笑起來:“老夫哪來這麼大的能耐?”
他要是能有這個能耐,何苦在洛陽蟄伏十餘年?
“那是?”文及甫嚥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