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格物風潮(1)
當呂公著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他的小兒子呂希純帶著人在門口,將他迎了進去。
呂希純今年還未滿三十歲,卻早早的改了京官,如今寄祿官已是從八品宣義郎。
和長兄呂希哲相比,呂希純看上去就顯得有些消瘦,一雙眼睛更加精明。
呂希純扶著老父親,進了門,就低聲問道:“大人,今日服侍官家,犒賞大軍,可有什麼見聞?”
呂公著回憶了一下,在校場所見,便道:“李資深死的不冤!”
呂希純抬起頭,不明白老父親怎麼忽然提起那個已經死在了英州的李定。
“汝日後會知道,老夫今日所言的。”呂公著沒有直接回答呂希純的疑問。
他是宰相,自然要管好嘴巴——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君。
“呂希哲呢?”呂公著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呂希哲,就連呂好問也沒有看到。
“兄長應大司成之請,去了太學……”呂希純答道。
呂公著一聽就皺起了眉頭:“這逆子怎又去太學鬼混了?”
所謂大司成,就是國子監祭酒的別稱,這是唐代傳下來的稱呼。
而如今的國子監祭酒,正是如今在汴京城自詡為荊國公衣缽傳人的前給事中陸佃。
在陸佃的主持下,現在的太學學風十分之活躍。
太學生們,更是積極參與政治,主觀能動性堪稱歷代之最!
前些時日,因靖安坊的事情,太學裡一度是沸沸揚揚。
最後還是他呂公著和韓絳親自出手,賭上了宰相的名譽才壓了下去。
呂希純聽著,縮了縮脖子,連忙替哥哥打圓場:“大人有所不知,兄長去太學,也是為了探討學問。”
“哼!”呂公著眉頭一揚:“探討王介甫的新學嗎?”
呂希純只好低下頭去,回答道:“回稟大人,還真不是。”
“兄長與大司成等人,在太學之中,探討的乃是格物致知之道……”
“嗯?!”呂公著看向呂希純:“汝怎麼知道的?”
“兒子回京後,曾隨兄長去過兩次,旁聽過太學諸賢的高論。”
太學現在流行研究格物致知,甚至儼然有成為顯學的跡象。
這很正常。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嘛。
現在的官家,無論是在經筵上,還是平日私下,都若無若無的暗示甚至明示過自己對於‘格物致知’這一聖人大道的讚譽與推崇。
天下乙方,自是聞風而動。
尤其是太學上舍生和那些準備備考兩年後的龍飛榜的士子們。
一個個都鑽進了故紙堆,開始翻找歷代對‘格物致知’的見解和解釋。
在這股風潮的影響下,橫渠、安定、濂溪等多個學派,居然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因為這些大儒,都曾針對格物致知有過探討、解釋。
聽到呂希純的話,呂公著正色起來,問道:“太學諸賢,是怎麼評論沈存中的那一篇《格物論》的?”
今天在校場上所見,實在震撼人心——格物致知,竟恐怖如斯!
現實衝擊著呂公著的心神。
甚至讓他產生了想要在自己的著述之中,加入大量格物致知討論的衝動——大宋宰執自然都有著三不朽的追求。
所以人人都會著書立傳。
像是呂公著的父兄,就都留有個人文集,刊行於世。
呂公著當然也不例外,也想百年後,自己的文集可以刊行天下,甚至和程顥、李覯等人的文集一樣,成為未來天子、儲君的讀書書目,這就是真正的不朽了!
而沈括主持專一製造軍器局,用格物致知之道,可是做出了無數成績的。
旁的不說,一個膽水浸銅法,利國利民,便足可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千年之後,都可能還會有記得沈括沈存中。
甚至立廟祭祀,香火不衰。
如今,又製造出了大威力的火器。
足可改變戰場局勢!
春江水暖鴨先知!
呂公著敏銳的意識到了‘格物致知’,可能成為未來儒學的新風口。
就像是皇佑之後,改革、變法成為了大宋風口。
最終,催生出慶曆新政以及王安石變法。
在這個風口下,李覯、張載、胡媛、周敦頤等大儒紛紛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更有王安石藉此將自家的學說,送進了太學,成為了官學。
而格物致知呢?
恐怕也能造就一個新的時代,孕育出新的大儒與學說。
呂公著當然想蹭這個熱點。
呂希純聽著,答道:“回稟大人,太學諸賢皆以為沈製造所言,一竅不通,不值一駁……”
“哦!”呂公著點點頭。
沈括的那本《格物論》,呂公著也看過的。
雖然確實寫的不怎麼樣。
但也不至於被人如此貶低。
不過,可以理解的。
文無
何況,沈括自己屁股下一堆黑料,個人道德在士林之中幾乎已經破產。
太學的道學家們怎麼可能看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