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今宵明月(第2頁)

  
      呂喦微笑道:“那邊青天呈現出來的顏色,當得起‘青翠欲滴’一說,好像真要滴落在大地上。”
  
      陳平安點頭道:“就像我家鄉某種瓷器的釉色。有機會是要去看一看那邊的別樣風景。”
  
      呂喦輕揮拂塵,笑道:“以前在某山中,遇一異人,說這天地間無形的光陰,便是從金身碎片中熔鍊而出。”  陳平安問道:“何謂熔鍊?”
  
      呂喦說道:“香火。”
  
      陳平安思量片刻,說道:“奇思妙想。”
  
      呂喦說道:“此君又言夢境即是香爐之一。”
  
      陳平安搖頭道:“難以置信。”呂喦從袖中摸出一隻不起眼的黃綾袋子,遞給陳平安,大略說明這隻袋子裡邊的情況,“十來樣物件,各自以小袋子裝載,除了浩然、青冥大嶽的五色土,還有幾
  
      件不如何貴重、卻也不算常見的法寶,回頭陳山主可以自行清點。就當是接下來那場護道的酬勞了。”
  
      陳平安伸手輕輕推回那隻袋子,婉拒道:“無功不受祿,等到將來哪天護道功成了,前輩再談此事不遲。”
  
      “只是定金。以後那份,屆時另算。”呂喦將那那隻袋子交到陳平安手上,微笑道:“來時路上,火龍真人說送禮,尤其是給陳山主送禮,最好是一件件分開送,顯得禮數更足、情意更重些,貧道嫌麻
  
      煩,就免了。”
  
      陳平安將袋子收入袖中,與純陽真人打了個道門稽首禮。
  
      火龍真人哈哈笑道:“數錢嘛,盯著桌上孤零零一錠銀子,哪有瞅著一大堆銅錢來得開心。”
  
      崔東山小雞啄米道:“是極是極,一顆穀雨錢,哪有一堆小山似的雪花錢瞧著喜慶。”
  
      裴錢說道:“穀雨錢和小暑錢折算成雪花錢,是有溢價的,師父務實不務虛,肯定選前者。”
  
      崔東山故作恍然大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摺扇,擊打掌心,“棋差一著,看來還是大師姐更懂先生啊。”
  
      言語之際,眼角餘光瞥向那隻袋子,崔東山以心聲提醒自家先生,“最值錢的,是那隻袋子。”火龍真人則以心聲說道:“你既有的五行本命物,品秩已算不俗,這位純陽道友,最是喜好遊歷名山大川,所贈之物,於五行各有對照,說是雪中送炭,可能稍微過了,可要說是錦上添花,卻也將這份禮物說得輕了。返回山中道場,好好用心煉化,相信裨益不小,助你在仙人境更上一層樓,半點不難,這就叫行家一出手
  
      便知有沒有。”火龍真人猶豫片刻,還是沒有點破某事,實則陳平安真正該索要的“酬勞”,便是與純陽真人好好問道一場,討教某些“家學秘傳”的道家心法。遇見了純陽道人,
  
      卻不切磋道法,聊幾句金丹大道,與入寶山空手歸何異? 說一千道一萬,這小子與人做買賣,顧忌這忌諱那,到底還是臉皮薄了,嫩豆腐一塊。
  
      陳平安與呂喦重返酒桌。
  
      謝狗方才已經跟崔東山說了那位修道胚子的事情,讓崔宗主自行決定,要不要接她上山。
  
      不料崔東山卻將那位女修以及同行道友的家底,道號、門派,如數家珍,一一道出。謝狗疑惑不已,問他是不是早就看中了那女子的根骨資質。崔東山哈哈大笑,說自己哪有這種未卜先知或是開天眼的本事,只是還算消息靈通,那一行十幾人,比你跟先生更早到了京城裡邊,自己閒來無事,經常逛諸部衙門的,翻了翻刑部關牒檔案,掃了幾眼便記住了,本來沒上心,差點就要錯過這個大漏了,謝次席
  
      放心,既然是謝次席親自舉薦的人才,自己和青萍劍宗必定重點栽培。
  
      崔東山好奇詢問謝狗一事,難道就沒有想過自己哪天開山立派?
  
      謝狗興致缺缺,說有了親傳弟子,一大撥徒子徒孫,找見了開山道場,創建門派,成了宗字頭,再有下宗,又如何,修行不還是自家修行,能讓別人代勞麼。
  
      崔東山小雞啄米,點頭不已,連連唸叨人各有志,都好都好,都是好的。
  
      火龍真人的到場,就像給馮雪濤灌了一大碗醒酒湯。
  
      馮雪濤雖然緊張,可還算硬氣,到底沒有說半句軟話。
  
      好歹是位老字號的飛昇,皚皚洲又與北俱蘆洲關係交惡,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在火龍真人這邊流露出任何諂媚姿態。
  
      再說了,作為野修,拿捏人心,還是有些火候的。果然,老真人對此不以為意,反倒高看了一眼馮雪濤,笑著落座,還真就幹了一碗酒水,抹了把嘴,老真人臉色和善道:“青秘道友,貧道把罰酒喝了,不過北這個字,看樣子還得留下。雖說你們皚皚洲,劉財神和韋天才,如今確實多出新晉兩位十四境,但是你們什麼都好,賺錢的本事更是九洲第一,可就一點不太好,
  
      打架不行。”
  
      涉及鬥法,馮雪濤不敢說三道四,皚皚洲青秘,從不在浩然那一小撮強飛昇之列。
  
      尤其是等到親身走過一趟蠻荒天下,馮雪濤的心氣就更低了。
  
      崔東山以心聲道:“馮兄,趕緊順杆子問一嘴,同樣是十四境,前輩當真能夠一打二麼?”
  
      馮雪濤置若罔聞,老子又不是個二愣子,敢問這種話,一心討頓打嗎? 謝狗就沒啥顧慮,徑直問道:“合道了,你們眼中天地,是怎樣一番場景?”
  
      火龍真人捻鬚沉吟片刻,緩緩道:“此間玄妙,不可多說,只能說其中一點,貧道眼裡,天地為灶,至於你們,都是木柴。”
  
      謝狗問道:“天地間流轉的無形靈氣,就是隨時隨地拿來用的火星?”
  
      火龍真人不置可否,微笑道:“道友竟然沒有躋身十四境,反而是一樁不小的怪事。當個次席供奉,屈才了。”
  
      謝狗順杆子問道:“趴地峰缺首席?”
  
      火龍真人公認是那種話不落地的聊天高手,什麼話都能接,什麼冷場都能暖,“要是陳山主不介意貧道挖牆腳,當個掛名的首席供奉,有何不可。”
  
      謝狗咧嘴笑道:“算了,一女不嫁二郎。”火龍真人立即以心聲言語道:“白景道友只要當了趴地峰首席供奉,就可以與貧道一起光明正大走趟皚皚洲,去會一會劉財神和韋天才,二打二,再公平不過了,
  
      而且師出有名,只要別大動肝火,文廟那邊便不好說什麼。”
  
      聽得謝狗眼睛一亮,“打頭陣,讓我先試試看能不能一挑二?見機不妙,你再搭把手?”
  
      如今這些個新十四,有幾斤幾兩,謝狗萬分好奇。
  
      火龍真人放下酒碗,一抹嘴,笑道:“有些事,想一想就開心,開心之後,也就可以了。”約莫是覺得難得今夜酒桌無俗人,老真人談興頗濃,將一些自家的修行心得,娓娓道來,“不管水到渠成,還是純屬僥倖,修士只要成功躋身了十四境,就等於找尋到了一條無限接近長生的大道。接下來就慢慢熬吧。純粹武夫,還有那拳怕少壯的說法。可修道之士,臨近山巔,還是要講一講道齡越長、道法越高的。新十
  
      四熬成了老十四,等到辛苦媳婦熬成婆,自然就有了瞧不起下一撥新十四的資格。”
  
      “許多形神老朽的飛昇境,歲月悠悠,往往都會誤以為修道,就只是這般事了。貧道也曾有過這麼一段道心退轉的慘淡歲月。”“能夠躋身飛昇,誰不是天之驕子,證道飛昇之初,哪個沒有勇猛精進之心。可惜時日一久,修行受阻,難免心生懈怠,繼而自認大道無望,徹底心灰意冷。殊不
  
      知修道總計十五境,就像上中下三部書。元嬰境破境躋身上五境,便自以為來到了此書的第三部,等到了仙人境,又會驚駭發現,莫非自己才在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