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二十四章 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第2頁)

 “陛下,隨扈在剛才…不治身亡。”

 ……

 一大堆的聲音塞進了王崇古的耳邊,王崇古變得十分的憤怒,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他唯一的弟弟死了,而且是死無全屍,只有喜歡拔鬍子的孫子在眾人保護之下,才躲過一劫。

 王崇古越是憤怒,就越是無法睜開眼睛,無法醒來。

 王崇古感覺床邊坐下一個人,身上多了一隻手。

 “都是朕的錯,都是朕的錯,朕早該想到的,朕發誓,無論是誰,朕都會報復的,殺人者恆殺之。”

 王崇古終於分辨清楚了,是陛下在身邊,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看清楚了陛下的輪廓,而後開口說道:“陛下怎麼來了?”

 “李太醫,王次輔醒來。”朱翊鈞沒有回答,而是讓李時珍過來好好看看。

 李時珍一頓檢查,而後鬆了口氣說道:“醒了就好,已經沒事了。”

 “朕聽到了消息就趕了過來,緹騎在打掃現場,王次輔好生休息就是,這件事交給朕,緹帥,給王次輔家裡調派二百緹騎隨扈,防止再出現這樣的意外。”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說道:“都是朕的錯,朕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陛下是聖天子,哪怕是盡全力去猜測他們的下限,但還是高估了他們的道德,臣也是。”王崇古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沒有緹騎在他們老王家,其實是君臣默契。

 王崇古這才看到床邊還有戚繼光和張居正。

 王崇古看了眼張居正,而後排除掉了張居正的嫌疑,不是說張居正不想置他於死地,而是張居正要殺他,根本不用搞什麼爆炸案,上次張居正就直接發府上鐵林軍圍了王崇古的家,張居正要殺人,都是正大光明。

 王崇古看向了戚繼光,他從戚繼光身上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不怒自威的戚繼光渾身上下都瀰漫著生人勿進的殺氣,在關內十分儒雅隨和的戚繼光,第一次露出了刀刃向內的冰冷。

 “四郎不該死的,該死的是我。”王崇古靠在床邊,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暗淡,他沒有醒來的時候,是憤怒,醒來之後,反而有些心如死灰。

 那輛車是他的車駕,要殺的是他王崇古,那此刻也是看到了車,就撲了上去。

 “該死的是這幫蟲豸,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敢堂而皇之的刺殺大明次輔!”朱翊鈞站了起來說道:“次輔好生休息就是。”

 朱翊鈞沒有久留,他要去找到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賊,然後把他全家炸上天。

 一直到日暮時分,擅長辦案的緹騎們,找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

 趙夢祐面色凝重的說道:“陛下,抱著火藥衝上去的人叫李三虎,李三虎是西城的一個遊手好閒墮落之徒,依附在煤市口,幫人推蜂窩煤為生,煤市口被王次輔白沒後就失了生計,臣抓了李三虎的幾個狐朋狗友,都說李三虎發誓要殺了王崇古。”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李三虎常對人如此說,看起來似乎是衝動所為。”

 “但是陛下,臣在調查中發現了一件事,李三虎在煤市口被王次輔白沒後,沒了生計,花錢卻大手大腳,還去過太白樓,李三虎是幹一天活賺一天的錢,沒錢去太白樓,這地方入門就要十兩銀子,不是李三虎能夠攢下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火藥,如此爆炸威力的火藥,決計不是李三虎能弄到手的,李三虎帶的火藥充其量十多斤,放煙花的火藥爆炸,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力。”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從誰給他銀子查起這是一條線索,從火藥的來源查起,是另外一條線索,只有這兩條線索嗎?”

 “臣這裡還有一個線索。”趙夢祐面色凝重的說道:“爆炸發生的前一天,有人買空了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數額巨大,超過了三百萬銀。”

 “嗯?!”朱翊鈞猛地坐直了身子。

 官廠、官道里唯一在燕興樓進行了認籌撲買票證的就是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而在王崇古遇刺的前一天,大肆做空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顯然是有人收到了確切消息,會有偶發事件,影響到票證的價格。

 買空、做空都是交易行的交易方法,比如甲覺得綏遠馳道的票證價格會下跌,就會借有現貨的乙,票證出賣變現,留現銀在手裡,等到票證價格下跌的時候,再買回同樣數額的票證還給乙,本質是一種對賭。

 王崇古身系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法,王崇古一旦被襲擊,重大利空消息傳出後,綏遠票證的價格一定會下挫。

 王謙曾經在《有價票證分析》中就直言不諱的說,交易行的博弈本身就是利用信息在謀利,韭黃沒有內幕消息,哪怕贏一時,也無法贏一世,從沒有財富神話,如果有,那也是欺騙。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刺殺,從王次輔收繳煤市口之後就開始了,一次有關聯是意外,兩次是巧合,三次就是案犯。”趙夢祐很確信,有一個幕後主使製造了這一切,而不是李三虎這個行為人的偶發行為。

 “查下去,無論查到誰,哪怕是查到了先生的身上。”朱翊鈞給了趙夢祐查案的權限,可以查,查到張居正頭上也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朱翊鈞對張居正有信心,有信心的原因是張居正要殺人,根本不需要玩的這麼髒,張居正要殺王崇古,還用等現在?

 “臣去辦案。”趙夢祐沒有再跟陛下解釋辦案的難度,對於緹騎而言,只要陛下想知道,緹騎都能查個水落石出出來。

 朱翊鈞的心情很差,明知道王崇古已經背叛了自己本來的階級,甚至摁著晉黨刷名聲,居然沒有提早的保護,導致了悲劇的發生,這是不察,他很自責,王崇義過去也是個奸商,後來王崇古倒戈後,王崇義就開始做海帶生意了。

 王崇義、車伕、隨扈,都不該死的。

 “陛下,不給王次輔派緹騎,也不是陛下的錯,那是王次輔的錯。”馮保跟隨皇帝多年,很清楚皇帝陛下現在的心情,陛下在自責,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胡說八道。”朱翊鈞敲了敲桌子,略顯不滿的說道。

 馮保再俯首說道:“陛下不給王次輔派緹騎,不是因為王次輔原來是個僭越佞臣嗎?後來改過自新迷途知返了,但陛下派緹騎過去,多少有些監視的意味,與君臣無益。”

 馮保作證,陛下真的動過心思派人保護王崇古,雖然王崇古是勢要豪右有自己的家丁,但畢竟不夠專業,而緹騎是極為專業的,朱翊鈞就給張居正派去了駱思恭,所有人都知道駱思恭會毫不猶豫的為陛下擋刀,但陛下還是把駱思恭派去給了張居正。

 而張居正也不會認為陛下派人是監視他,控制他。

 但王崇古不一樣,王崇古本身是個反賊,皇帝派緹騎過去,那不是逼王崇古自殺是什麼?

 之前是真的不合適。

 “你說的很對,但如果王次輔不改旗易幟,他也不會慘遭如此橫禍。”朱翊鈞認可馮保的說法,不給王崇古派緹騎,是為了防止君臣之間起疑心,的確是君臣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