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章 摸著侯於趙過河,循跡而行(第2頁)

    朱翊鈞的穿著可謂是嚇了所有儒生們一大跳,在他們心裡,這個從沒見過的皇帝,應該是綾羅綢緞,十分威嚴,這次面聖,也就是皇帝講兩句勉勵的話。

    但是陛下上衣下褲,短褐的打扮,讓所有儒生由衷的產生了一個疑惑,難不成陛下真的會種地?而不是基於政治需要打造的人設?難不成陛下真的要帶著他們這些儒生,一起種地?

    朱翊鈞看了一圈寶岐殿上的儒生,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些儒生和他一個打扮,上衣下褲的短褐。

    “學生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儒生們在震驚之後,趕忙行大禮面聖。

    朱翊鈞看著所有人手虛伸了出去說道:“免禮。”

    “你們考了三次沒考中進士,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朕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面前有五萬畝田,在下一次恩科之前,這五萬畝田,一年能打七萬石的糧食,就會獲得再考一次的機會。”

    五萬畝田,七萬石糧食,其實不算多,一畝地1.4石糧食,北衙一年兩熟,而且還有水肥不用養地、牲畜和機械,每一百一十個人都有兩頭牛、五頭騾子農具若干,這條件,已經極好極好了。

    看起來很好完成,但五百五十人耕種五萬畝地,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因為超過五十人的行動,都要有一個組織,大明行軍,超過五十人安營紮寨都要修廁所,因為已經無法隨地解決了。

    “朕提醒你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朕考察的只有你們這個集體,寶岐司的農官們,只教你們如何種地,不負責斷案刑名。”朱翊鈞講清楚了規則,這和禮部當初的設計完全不同。

    禮部本來打算每一百一十人分為一里,以裡之間展開競爭,最後以收穫糧食數為準,只有收穫糧食最多的裡,才有再次參加會試的資格。

    朱翊鈞否決了禮部的設計,而是換成了另外一種設計,整體考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辦法,培養的是團結、合作、組織度、互相幫扶。

    皇家格物院來了兩個五經博士,這是一個很好的社會實踐,五經博士不光是研究科學,還有社科,這是一個很好的觀察案例,關於生產。

    朱翊鈞的講話,極為精煉和簡短,他開始了今年的親事農桑,潞王朱翊鏐、帶著皇長子朱常治也跟著皇帝的身後,他們主要是玩耍,種地也是不好好種,朱常治終於不再撒尿和泥,長了一歲的朱常治,現在開始四處抓蛐蛐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朱翊鈞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遠處春耕的景象,由衷的說道。

    根據緹騎和寶岐司農官的奏聞,這幫讀書人,眼高手低,意見一大堆,一個比一個主意大,農官們教的內容,那是一點都不往心裡記,若非農書是皇帝親自編纂的,恐怕看都懶得看一眼,總覺得讀書這麼難的事兒都能考中舉人,種地那還不是簡簡單單?

    “缺少敬畏,總覺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陛下,土地會教他們如何保持謙遜,摔的跟頭多了,自然而然就懂了,就跟訓狗一樣。”馮保在一旁進讒言,又是說了一堆讀書人的壞話。

    不聽農官的話,就會摔跟頭,摔得跟頭多了,自然而然就聽話了。

    馮保的話雖然難聽,但是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很快就有人操作農具不當受傷、因為姿勢不對沒幹一會兒就累得幹不動、因為偷懶沒有深耕幹了半天全白乾等等各種么蛾子事兒發生。

    撐犁也是個技術活兒,種地也有它自己的道理,不是想當然。

    朱翊鈞幹完了自己的活兒,看了大半天讀書人的笑話後,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這些讀書人白天耕種,晚上還要溫習功課,其實很辛苦,但還有一次魚躍龍門的機會,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會堅持下去。

    回到了通和宮後,朱翊鈞詢問了下週良寅的表現。

    周良寅,在朱翊鈞的印象裡,還是賤儒一個,三次回京述職,都沒有得到皇帝的召見,馮保簡單的彙報了下週良寅的表現。

    周良寅跟在侯於趙的身後,偷偷學會了墾田,在大寧衛紮下了根兒,帶著北平行都司的漢民,開始了墾荒。

    這些年,在周良寅的帶領下,一共開闢了一萬三千頃常田,就是一百三十萬畝,開闢了三萬七千頃的草場、建營堡七百五十四處、修大寧衛、會寧衛、熱河衛三城,修軍馬圍場兩座,屬於百萬軍馬場的一部分,而今年,這兩個圍場,馬匹規模達到了三十萬匹,這十年,安置漢民超過了二十一萬人。

    “他就是裝的,朕也給他一個機會。”朱翊鈞手裡有厚重的賬簿,墾田五事,是當初侯於趙奏請朝廷執行的墾荒條例,而周良寅沒有違背這些條例,執行的很好。

    在大寧衛過往奏疏裡,甚至有了奇聞,大寧衛甚至出現了兼併的現象。

    在邊方出現了兼併,可以說,這片土地的王化,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文教的事兒了。

    “他投靠了誰的門下?”朱翊鈞好奇的問道。周良寅會選擇投在誰的門下?

    晉黨、楚黨,還是張黨?

    馮保低聲說道:“他現在萬閣老家中,因為上一次侯於趙入京的時候,也是投在了萬閣老門下,周良寅這些年,就一直跟在侯於趙的身後,侯於趙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那是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

    周良寅摸著侯於趙過河,摸上癮了,連投靠之人,都和侯於趙一樣,主打一個,侯於趙先倒黴,他才會倒黴…

    “挺好。”朱翊鈞笑了笑,周良寅也算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了,也是三黨都想要的人物,結果周良寅看來看去,步了侯於趙的後塵。

    周良寅此時在萬士和的府上,和全晉會館八十畝地、全楚會館七十畝地、全浙會館二十畝地不同,帝黨黨魁萬士和的府邸,就只有一個三進出官舍。

    這還是皇帝賞賜的,置辦京師宅院,以萬士和的俸祿,也要攢五六年的錢。

    蘇軾的弟弟蘇轍,攢了半輩子的錢,就想在開封府買宅院,結果蘇軾出事了,蘇轍只能把這些錢拿出來平事。

    “這晉黨現在名存實亡,王次輔是工黨黨魁,投效他的門下,旁的不敢說,巡撫地方的時候,官廠團造法,還是能得到傾囊相授和人脈。”萬士和介紹著京城的變化。

    投靠王崇古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官廠團造的資源會很多,比如經驗豐富的熟練工匠、比如官廠實踐中的組織建設、安全生產等等,都是拜在王次輔門下的好處。

    周良寅搖頭說道:“王次輔,反賊也,有點危險。”

    “可不能胡說,陛下已經寬宥了!”萬士和一聽就是眼前一黑,趕忙說道。

    周良寅面色嚴肅的說道:“學生久在邊方做事,邊方就是,敵我分明,沒有什麼使過不使功的說法,在邊方,任何叛逆行徑,都只有一個下場,被鄉民吊死在村頭。”

    在現在的周良寅看來,朝廷居然能允許王崇古繼續在朝中做事,簡直是不可理喻,一個反賊,沒殺全家,那是聖眷酬功,也該讓他滾蛋回家,沒有中間地帶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