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兩宋三百載,未曾復燕雲
李贄翻看著老喇嘛的札記,字跡極為凌亂,記錄的內容也不容易分辨,更像是在旅行中的碎碎念,老喇嘛的札記,還有十分罕見的蒙文,這部分的內容就需要通事來進行翻譯了。
李贄等一行人被困在了開平衛,而這場大雪,肆虐了北方大部分地區,雪花也落在了京堂,落在了通和宮御書房的房頂上。
通和宮御書房是個暖閣,朱翊鈞披著一件大氅,看著手中的一份奏疏,這本奏疏是解刳院的大醫官們寫的,研究的是花柳病、枯榮症的治療辦法。
總結而言,就是大力出奇跡和置之死地而後生。
當初陳璘平定三都澳私市的時候,押送了一批被阿片控制的奴僕入京,到解刳院裡進行戒斷阿片的實驗,範應期的阿片成癮雖然嚴重,但和這一批俘虜相比,那就可差太多了。
這一批俘虜,本是沿海村寨的漁民,被海寇劫掠,被阿片控制,進了解刳院戒毒反倒是其次的,而是那一身的病,需要治療。
阿片成癮之人,大部分人都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花柳病,這些花柳病富有傳染性,大醫官們處置起來也是謹慎再謹慎,後來在治療的過程中,發現了一種高燒療法。
就是這些病人在高燒的時候,不去幹涉,等待三個時辰後,再做干涉,這樣一來,那些致病的小蟲子就被燒死了,人就恢復健康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種療法,成活率大約是九死一生,一共十八個解刳院的標本,經歷過了高燒療法,只有三個人活了下來,兩個人身體恢復了健康,一個燒成了傻子。
這種高燒療法,對於十分棘手的枯榮症,也就是癌症,也有奇效。
自從小皇帝拿著三稜鏡,為張居正展示,將光折射為七色之後,大明的光學有了極大的發展,自此之後有了千里鏡和顯微鏡,大明有了顯微鏡後,終於打開了微觀世界的大門,對認知邊界進行了廣泛的探索,高燒療法,能殺死致病的瘟氣,也能殺死正常的體細胞。
所以,高溫療法是真正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賭局,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最後手段。
比如之前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石茂華,非要去綏遠,還沒出發就發起了高燒,一燒就是兩日之久,整個身體燙的像根燒火棍一樣,手指、手肘等關節,都不能自主屈伸,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動,嘴唇乾裂,退燒後七天不能起坐,尿血,一直驚厥盜汗,就是做噩夢斷斷續續。
也就是那段時間,龐憲奏聞朝廷,石茂華可能命不久矣,風燭殘年,禮部也開始準備諡號官葬等事兒。
高燒之後,是長達一個月的恢復期,身體恢復了一些後,石茂華認為自己命不久矣,立刻要前往綏遠,大醫官龐憲無奈,只好和石茂華出發了,但是石茂華現在身體還算硬朗,精神也好了很多。
在經過了對某個特殊樣本的研究後,解刳院認為,有規律的、週期性的運動,是保持健康的最好辦法。
因為在運動的時候,人會快速的呼吸,並且肌肉開始發熱,體溫會急速升高,經過長期的觀察,在劇烈運動後體溫可以在短暫時間,維持在40°以上的高溫,這種情況下,就會對體內進行一整輪的脫毒。
這個過程,解刳院大醫官李時珍、陳實功稱之為:人的殺青。
殺青是甘薯苗脫毒的必然流程,而人的運動就是在進行週期性的脫毒,有利於身體的健康。
而解刳院觀察的這個特殊樣本,就是皇帝陛下,皇帝的身體健康的不得了,自習武以來,就只有一次偶感風寒,還是皇帝仗著年輕,火力旺,不把倒春寒放在眼裡,才出現了問題。
如果陛下如此堅持運動,並且規律作息,健康飲食,陛下會保持長久的健康,這對大明國朝而言,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當然對於賤儒而言,就是個晴天霹靂。
“久坐必虧安,操戈可長生。”朱翊鈞念著解刳院最後的總結,對於陛下的運動量,解刳院是十分認可的,常年維持在一個極高,但合理的水平之內。
陛下的身體情況,是讓賤儒感到絕望的問題,熬都熬不過陛下。
解刳院這種說法,其實也解釋了一些事兒。
比如趙光義在高粱河飆車的時候,為什麼兩股中箭,丁亥、戊子2日自涿州逃到定州,一共380里路,在負傷之後,還跑了這麼久,還能活那麼久;
比如為何大明皇帝第一長壽是朱元璋,活到了71歲高齡,第二長壽是朱棣,活到了64歲,因為這都是馬上皇帝,再往後,一個都沒活過60歲,因為人自己不脫毒,不周期性的殺青,自然求不得長生。
當然,這樣的解釋,也讓明武宗落水後,始終好不了這件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明武宗又不是垂拱天子,乖寶寶,他的活動量比朱翊鈞還大,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大明皇帝易溶於水的魔咒。
解刳院這本奏疏入朝之後,立刻引發了朝官們的彈劾,解刳院的任何成果,都會被彈劾,因為在朝官看來,解刳院這種地方,就不該存在,它的存在就是錯,它的成果更是錯上加錯!
這一次對解刳院奏疏攻訐的角度,是解刳院鼓譟更加激烈的新政,是在為加稅,製造風力輿論!
按照解刳院的說法,高燒能治病,大明朝現在病了,是不是進行更加劇烈的新政,比如加稅,才能肅清積弊流毒?
大明朝官現在對加稅極為敏感,但凡是有點風吹草動,都會無端聯想,進而自發性的抵制,多少有點反應過度了,說明他們是真的怕這個。
“人家李時珍和陳實功說得多明白啊,這九死一生,十八個人活了三個,還有一個變成了傻子,朝官真的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朱翊鈞看著那一堆的奏疏,這是反對解刳院的慘無人道,也是試探皇帝對加稅的態度。
張居正就是貼了張浮票,就把這幫朝官嚇的猶如驚弓之鳥一樣。
“誰讓他們閒的沒事,非要攻訐李如松和幾位少壯參將?是朝官先犯賤,不怪先生和武勳們反擊,那可是武勳,哪有武勳整天捱打的?李如松就更受不了這個氣了,他們活該。”馮保樂呵呵的說道。
能說文官壞話,就絕無一句好話的老祖宗馮保,又見縫插針的給文官們,上了點眼藥水。
張居正是宜城伯,有世券的那種!所以張居正現在的立場是武勳立場,和武勳們沆瀣一氣,那是理所當然。
因為張居正看的非常明白,現在的武勳少壯派的頭子,看起來是李如松,但其實是陛下本人。
整個少壯派都是圍繞著皇帝而存在的,這對國朝的穩定、新政的推行,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朱翊鈞身邊人對文官這個態度,朱翊鈞心裡對文官根深蒂固的偏見,這個死結,永遠無法解得開,根本就沒那個環境。
“確實是活該。”朱翊鈞想了想,在這些奏疏上畫了個圈,既不是對號,也不是錯號,而是圈,表示一種模稜兩可的態度,就是已讀,不做回覆,至於他到底什麼意思,這些個擔心加稅的文官們,自己去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