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七十三章 王次輔立身之本(第3頁)

    “陛下,高啟愚不能重用。”張居正十分執拗的說道:“啟用他,別人就會覺得高啟愚可以,我也可以。”

    朱翊鈞無奈,這個疙瘩真的解不開,高啟愚只能自求多福了,王一鶚能在順天府丞的位置上耽誤十年之久,高啟愚恐怕要在這個鴻臚寺少卿的位置上,一直待下去了。

    最後還是定下了王希元回京做順天府尹。

    王希元近期也要回京述職,主要是關於對東籲用兵,需要王希元作為雲南地面的人,到京師說明情況,不日就可以入京,倒是不耽誤事兒。

    朱翊鈞覺得高啟愚更合適,高啟愚久在京師,對京師的情況更瞭解,王希元剛回京,又要熟悉一段時間,最少半年內,才能把庶務理順。

    廷議仍在繼續,國事極為繁雜,朱翊鈞已經能夠熟練的處置這些庶務了,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王次輔啊,朕有個事兒不明白,王次輔肩上那麼多的擔子,尤其是那些個工程,是怎麼做到井井有條的?”朱翊鈞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王崇古負責的鼎建大工,都能如期甚至是提前完成,而且工程質量也很有保證。

    這麼多的工程,王崇古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

    “陛下問這個啊,其實也沒什麼,非常簡單。”王崇古笑呵呵的說道:“臣不是那種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只要能把活兒幹完,臣就不會過分的為難,估計是這個原因吧,所以都能如期、保質保量的完成。”

    “朕知道,王次輔之前說到過,鼎建大工唯二之事,工程質量和向下分配。”朱翊鈞十分認可的說道。

    王崇古之前就提到過這兩件事,海瑞在鼎建大工的反腐,基本就是按著王崇古的經驗去制定的,不得層層撲買轉包,也不能債務轉讓,這就從制度上杜絕了系統性貪腐的存在。

    但王崇古允許‘合理的損耗’。

    “朕的意思是,王次輔是如何管理的,這麼多的鼎建大工。”朱翊鈞詳細解釋了下自己的問題。

    王崇古這才聽明白了陛下到底問的是什麼,笑著解釋道:“啊,這個簡單,臣也不是事事件件都去管,臣的主要精力,其實還在西山煤局和毛呢廠這兩個官廠上,至於鼎建大工,臣當然也關注,但也就看看賬目。”

    “王次輔在跟朕打太極嗎?朕問一二三,王次輔回答狗貓鼠,答非所問。”朱翊鈞眉頭一皺。

    “陛下問的是臣立身之本,臣回頭寫本密疏入朝,有些法子,說出來就不靈了。”王崇古見糊弄不過去了,只好選擇了有話直說。

    陛下這個問題,看起來簡單,但要回答細緻,那就等同於把他的心肝脾胃挖出來給廷臣們瞧一瞧了,王崇古倒是不介意陛下知道,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如此,也別寫奏疏了,待會次輔留下來單獨奏對就是。”朱翊鈞立刻揮了揮手說道:“散朝。”

    王崇古見人都退走了,看著還留在文華殿上的張居正,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元輔不走?”

    “嗯,聽一聽。”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他也沒有遮遮掩掩找理由,就是想聽一聽王崇古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王崇古用力一甩袖子,憤怒無比的說道:“你怎麼好意思的?怎麼好意思!!讀書人的斯文呢?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正因為我是讀書人,所以我才能這麼理直氣壯的站在這裡啊。”張居正理直氣壯的說道:“咱們讀書人什麼樣子,王次輔最清楚的。”

    “不能對別人說。”王崇古無奈至極,鬥又鬥不過,趕又趕不走,張居正都承認自己無恥了,他王崇古能怎麼辦?只能順從他。

    張居正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張居正不說,但他會寫下來,讀書人的該有的靈活,張居正當然也有。

    “那麼王次輔就詳細說說吧。”朱翊鈞好奇的說道。

    “陛下知道的,臣就不贅述了。”王崇古斟酌了一番才說道:“鼎建大工最難的是監察,其實也是最簡單的。”

    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簡單?監察鼎建大工簡單?王次輔,欺君可是重罪。”

    “陛下,臣就是問貨郎,判斷這個工程是不是需要監察介入。”王崇古笑著說道:“這個鼎建大工好不好,能不能如期完成,能不能保質保量,就看工地門前賣飯的挑貨郎就行了。”

    “咦?”張居正眼睛突然瞪大,驚訝的看著王崇古,仔細打量了一下,嘖嘖稱奇。

    “詳細說說。”朱翊鈞往前探了探身子,一臉的求知慾。

    王謙王公子搞清流名儒,用的是三姑六婆,王崇古監察鼎建大工,問走卒販夫。

    這對父子是真的有趣。

    王崇古端著手,侃侃而談:“首先是貨郎的數量,如果這個鼎建大工門前,貨郎稀稀鬆松,那指定是工程出了大問題,鼎建大工的匠人們,自然有家人送飯的,但很少,因為太遠了。”

    “如果匠人多,卻沒足夠的挑貨郎,那也是有問題,是需要介入的,因為挑貨郎不來就只有一個原因,不賺錢,不賺錢只有一個原因,匠人手裡沒錢,沒錢填飽自己的五臟廟。”

    “如果匠人們和挑貨郎數量差不多,甚至挑貨郎多於匠人,那就不必費心費力去監察。”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問道:“以工地食物供需關係為衡量標準,去判斷是否需要監察介入嗎?”

    “誠如是。”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總結的很到位,他想了想說道:“其實也不是這麼冰冷的文字描述。”

    “是人間煙火。”

    王崇古不喜歡陛下不帶一點人情味的政經描述,挑貨郎供食是人間的煙火,是人情冷暖,不是冰冷的概念和模型,而是實實在在的人。

    王崇古進一步解釋道:“工地上有沒有事,只要問挑貨郎就是了,他們總是能聽到很多有趣的事兒。”

    “臣就是從貨郎嘴裡聽說哪個工地有賭坊,定期去打擊,辛辛苦苦賺點錢,扔進賭坊裡,實在是不值得。”

    朱翊鈞滿臉笑容的說道:“也對,刑部尚書抓賭,也算正常。”

    這裡的賭坊可不是工友打打牌,而是一晚上能輸掉一年積蓄的魔窟!

    王崇古讓人去工地前詢問挑貨郎,不僅僅是看是否需要監察,而是通過挑貨郎聽到的故事,去看工地上的人間百態。

    其實這些年,王崇古乾的最多的不是監察,而是查賭坊。

    “臣越是查賭坊,具體負責做事的人就越不敢胡作非為。”王崇古說起具體的手段。

    以抓賭來提醒具體經辦之人,他王崇古時時刻刻盯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