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七十二章 物理意義的到地下去接地氣(第2頁)

    不接地氣?直接物理意義上到地下去接一下地氣。

    次日的清晨陽光明媚,因為信風開始改變,大明的京師再次迷茫起了一股嗆人的煤煙味兒,不見天日的秋冬再次來臨,朱翊鈞帶著口罩,蹬著自己的旱鴨子來到了文華殿上開始了每日的廷議。

    在群臣見禮之後,朱翊鈞看著所有人說道:“大司徒的建議很好,但是朕打算把都察院的科道言官,都拉去西山煤局,讓他們體驗下窯民之苦,自然就知道生產不易了。”

    “下窯嗎?”萬士和呆愣下問道,西山煤局有很多的工作,比如文書,比如賬房,比如管理層的代辦、會辦、總辦,還有就是最苦的苦力活兒,下窯井掏煤和洗煤,萬士和就是詢問陛下,是否要下煤窯,參與一線的生產。

    朱翊鈞點頭說道:“下窯。”

    廷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複雜,果然論心狠手辣,論折騰人的辦法,還是陛下的想法,更具有…突破性。

    還是張居正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大司徒的辦法更為妥帖一些,吹求過急,反而會因為急於求成而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陛下的辦法不像是要解決問題,更像是為了懲戒,為了洩憤,為了發洩不滿情緒。

    “朕對他們就沒什麼預期,就是這幫傢伙,讓朝廷被這些個筆正們指指點點,朕也不指望他們有什麼改變,所以就沒什麼是否會達到預期的說法了。”朱翊鈞平靜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就是為了懲罰,而不是為了讓他們改過自新。

    不對賤儒抱有任何期望,就是朱翊鈞對賤儒們的基本態度。

    張居正看向了海瑞,海瑞作為都察院的堂上官,這個時候應該站出來說兩句話,總不能真的都把御史派去西山煤局挖煤去。

    但海瑞是真的一言不發,都察院挑水的熱鬧,可是大明京堂靚麗的人文風景線之一,都察院在挑水這件事上丟了多大的面子,海瑞這個都察院總憲,心裡對賤儒的怨念就有多大,反正整日裡袖手談心性,什麼都不幹,還不如西山挖點煤。

    王崇古連連擺手的說道:“陛下,臣能不要嗎?這幫人到了西山煤局,這西山煤局就沒法生產了,這眼看著已經過了中秋,正是京堂各家各戶囤煤炸的時間,這幫人這也不滿哪也不行,做事是一點都不會,但是意見一大堆。”

    “陛下,西山煤局不是垃圾場啊,陛下每次都去,西山煤局四處都打掃的很乾淨,他們去了,耽誤事不是?”

    皇帝想給,王崇古還不要呢!什麼玩意兒,也配到西山煤局歷練?耽誤了生產,導致京師煤價飛漲,他王崇古可不想到陛下面前負荊請罪,一把老骨頭了,實在是不想自己的名聲被這幫賤儒給毀掉。

    “王次輔所言有理。”朱翊鈞沉默了下,還是認可了王崇古的說法,人厭狗嫌的玩意兒,放到哪裡都是礙事。

    海瑞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陛下,臣昨天在都察院,臨到傍晚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寫給臣的,這孩子用十分稚嫩的口氣,詢問臣,為何不勸諫陛下關停西山煤局。”

    “他在信裡說:聽說海瑞海剛峰是大明最骨鯁之人,可是這非善弊政,已經經營了近十年,京師霾災數年如一日,未曾見骨鯁正氣。”

    “說臣名不副實,空有盛名,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文華殿上一時間都有點沉默,因為這是奔著海瑞個人來的,也是奔著工部去的,還是老調重彈的西山煤局汙染的事。

    “臣昨日氣的半夜睡不著,倒不是氣別的,而是氣這幫狺狺狂吠之徒,藉著孩子之口說事,臣打算公開回應。”海瑞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呈送到了御前。

    這件事誰在背後指使,一目瞭然,京堂諸官在皇帝的高壓下,不敢對西山煤局指手畫腳,京堂的百姓需要西山煤局的煤炭燒火做飯取暖,冬天沒火真的會凍死人,大明從最頂層的建築皇帝,到最窮苦的窮民苦力,都對西山煤局沒有意見。

    而對西山煤局一直有意見的是科道言官。

    現在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使出來了,找個孩子出來講這番話最是穩妥,因為事情鬧大了,鬧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也可以用童言無忌去糊弄去解釋。

    “大明京師的霾災形成的原因極為複雜,之前因為燒柴,京堂四方皆是荒蕪,無一點綠色,西山煤局的生產規模而言,並不是霾災的主要原因,人的活動對自然的破壞才是,皇家格物院對比了欽天監萬曆元年至今的所有晴天數字,做出的判斷。”朱翊鈞沒有看海瑞的奏疏,而是解釋了下這個霾災的問題。

    是西山煤局燒那點煤炭對環境汙染大,還是大明京師為了燒柴,把周圍樹木全都採伐光了,對環境的破壞大?

    西山煤局那點煤才多少?把那些個摻了黃土的煤炸弄成的蜂窩煤算上,一共就六億斤,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十五萬噸煤,這個產量在這個年代冠絕全球,沒有之一,但其實真的不算多,放後世,縣裡一個小煤窯一年產量也能達到百萬級。

    皇家格物院對京堂的霾災進行了系統性的研究,發現最近幾年,隨著煤炭的充足供應,京堂植被正在快速恢復,整個京師清朗的天氣,在累年增多,西山煤局的生產規模對環境的影響是正面的,而不是儒學士所說的那樣,完全是負面的。

    格物院的回應不是沒有影響,而是大明京堂這三年的霾災,是燒煤加上植被沒有恢復的共同原因造成的。

    朱翊鈞解釋了皇家格物院的最新研究成果後,才打開了海瑞的奏疏。

    海瑞的回應主打一個正面硬剛,絕不退縮。

    他在表明了自己支持西山煤局的態度後,直接就把矛頭對準了那些藏在孩子身後的大人們。

    朱翊鈞念著海瑞的回覆:“每挖出來一千斤煤,就可以為至少十個窯民創造一日的工作機會,而這十個窯民的背後就是十個家庭,十個妻子外加三十個孩子,這一天都能吃得上飯。西山煤局每年上繳朝廷的利潤超過了四成,而朝廷拿這筆錢去修橋補路,去投資更多的官廠,讓更多的人有生計,去建立更多的三級學堂,讓窮人家的孩子也能讀書識字。”

    “至於那些授意這個孩子寫信的人,若是有話,可以直接當面說,不必躲躲藏藏,大丈夫走的都是方步,光明正大,光明磊落,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藏頭露尾。”

    因為是給孩子的回覆,所以內容是俗文俗字,簡單明瞭。

    朱翊鈞合上了奏疏,眉頭緊蹙的說道:“看來真的有必要讓他們到地底下去接一下地氣了,假託稚童之口,行攻訐之事,簡直可惡。”

    朱翊鈞對都察院的普遍存在的賤儒們,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

    其實藉著孩子的嘴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各種流傳甚廣的童謠,都是於此,比如漢靈帝末年的京都童謠,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