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七十一章 《根本盛枝葉無窮昇平疏》
大明要求織田信長簽署的條約,是非常苛刻的。
六項的每一項對倭國都是非常致命的,禁止海寇三章十七條無限宣戰權、大明水師的實際駐軍、貨物禁止清單、承認長崎總督府的合法性、割讓堺市、每年三十萬銀助軍旅之費,韃清看了這等條約,也要兩眼一黑!
但織田信長從追求天下人,到變成了安土幕府將軍,再到被刺殺人心啟疑、再到最近的大阪灣戰敗,讓織田信長沒有選擇,他首先要考慮的就是生存,只有活下來才能談以後的事兒,這也是織田市對皇帝說:只有中原才要對歷史負責,織田信長根本就沒有這種概念。
中原頂層肉食者們要對歷史進程負責,這是中原典型的特色,因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沒有豐富的物質,就沒有文化,沒有文化就沒有文明,沒有成熟的文明,就不必對歷史進程負責,因為朝不保夕才是常態。
織田信長必須要想辦法生存下去,大明的條件再苛刻,那也要先答應下來,藉助大明的影響力,完成自己的轉向,完成人心的凝聚,才能打仗,國失大信人心啟疑的時候,動武就等於把自己送上斷頭臺,戰敗會死、內訌會死、野心家行刺也會死。
織田信長別無選擇。
三娘子對這份鬧得沸沸揚揚的民間稱之為十七條的條約,非常清楚,因為大明邸報、民報以及諸多雜報都對條約的內容進行了登報公佈,尤其是每一條,為何要這麼做,都進行了極為詳細的解釋,比如駐軍是為了就地平倭,而不是等到倭患荼毒東南時候再去抗倭,比如助軍旅之費不會起運回京,而是留在長崎行都司,是為了犒賞遠行軍兵等等。
這份條約在制定之後,就做出了公開,並且將其中的每一條緣由都講的非常清楚。
三娘子心有餘悸,皇帝這孩子小的時候,三娘子就覺得這孩子眥睚必報,現在真的是長見識了,簡直是鐵石心腸!三娘子很慶幸,北虜能夠和大明和解,真的是天幸!
朱翊鈞對草原的仁慈,其實也是基於現實考慮,畢竟都是一個鍋裡吃飯的,朱棣這個馬上奪天下的皇帝,親自出入了草原五次,披堅執銳,最後也沒能永清大漠,僅僅二十四年後,瓦剌人就捲土重來,為了不重蹈覆轍,大明的重心還是在開海上,也只能如此。
倭人不同,倭人長得矮,一看就是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朱翊鈞看著穿著儒袍的黎牙實走進了文華殿,黎牙實是東看看西瞧瞧,一副好奇的樣子,這是大明帝國的權力中心,黎牙實怎麼能不好奇呢?萬曆維新的所有新政都出自這裡。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聖安。”黎牙實五拜三叩首大聲的見禮。
朱翊鈞笑著說道:“平身,上次泰西的使者覲見,你不來,反倒是現在來湊熱鬧,這是何等的道理?”
“臣既是費利佩殿下的特使,也是大明的臣工,總得學會避嫌才是。”黎牙實站起身來,笑著解釋了下自己為何沒有跟著泰西的使者一同覲見,避嫌是必然的,黎牙實還要在大明生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他破了自己終身不婚侍奉神的諾言,回到泰西是要上火刑柱當成異端活活燒死的。
大明對異端真的是太客氣了,明明草原上的那些喇嘛廟已經被大明定性為了異端,居然還能還俗,大明皇帝真的是仁善之人,放泰西,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你這次覲見又沒有國書呈送,所為何事?消遣朕,這朕可是要發飆的!”朱翊鈞一挑眉樂呵呵的說道,浪費大明皇帝的時間,沒有黎牙實好果子吃!
黎牙實笑著說道:“臣還真的有本啟奏,臣觀大明統一寰宇,澤流區內,威制六合,不務廣地而地自廣,蓋秦皇所不能臣,漢武所不能服者,悉入版圖矣,此所謂遠邁漢唐之盛。”
“譬如這滇南迤西,改土歸流,文教敷洽,至今已二百餘年矣,雲貴自此入四方腹地,再無分離之景象,乃大漢盛唐所不及,何也?”
“蓋……”
“停!黎特使,你是泰西人,能不能不要這麼文縐縐的?張口閉口都是文言,你是要考科舉嗎!你覺得你一個泰西人,這麼咬文嚼字合適嗎?”朱翊鈞打斷了黎牙實的喋喋不休,這傢伙在大明時間久了,都用上文言文了,還挺有章法,大明這點好東西,都讓這個紅毛番給學會了。
用文言文拍馬屁,那可是大明文人的核心技能,都被黎牙實給學了去!
黎牙實笑著搖頭說道:“臣這個歲數還是算了,當個通事已然心滿意足了。”
“黎特使今年有五十嗎?看起來還很年輕嘛,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朱翊鈞打量了下黎牙實的樣子,笑著說道。
“臣再有一百二十八個月就五十了…”黎牙實一臉黑線!他就是長得有點著急,他才三十九歲!什麼話,什麼叫五十了?!長得著急是他的錯嗎?他十年前就長這個樣子了!
“三十九啊。”朱翊鈞從馮保輕微點頭中知道,黎牙實沒有欺君,他真的三十九。
“大明遠邁漢唐,現在談,還不合適。”朱翊鈞看向了堪輿圖說道:“朕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開西域,如此妄自尊大,還是為時過早了。”
黎牙實非常肯定的說道:“陛下此言差矣,前段時間,新設的甘肅新省,第三次徵召士大夫前往,應者如雲,看起來到那邊是去吃苦,但同樣也是立功,在甘肅升轉比別的地方快,而且有功勞可以拿,前兩次徵召的士大夫,只有因為傷病不甘心的離開,未有餒弱之徒逃回腹地。”
“這就是人心所向,重開西域,不遠了。”
“這倒也是,大明的儒生這次倒是讓朕刮目相看了。”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大明的賤儒們遇到點困難就哭爹喊娘,跑去綏遠這個腹心之地當官,都不樂意,一副要了命的樣子,不過這次前往甘肅,倒是讓朱翊鈞極為意外,倒是沒有那麼多的噪音。
也沒人嫌棄嘉峪關是個戈壁灘上的破敗城池,更沒有人認為自己是個奴隸,被皇帝賣到了、流放到了甘肅,也沒有大喊著我出賣了自己的自由和靈魂,就是為了升轉的契機。
一旦重開西域,那就是潑天之功。
大明重開西域從洪武年間談到了萬曆年間,始終未能如願,這麼一個青史留名,在歷史的風口浪尖上揮斥方遒的機會,儒生們發揮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做事。
黎牙實非常確信的說道:“陛下,大明王化滇南迤西兩百年,是極為成功的,為什麼在雲南這個地方,大明做的比漢唐還要好呢?其實上採用了封建制,下采用了郡縣制的良規,有封建則德厚,有郡縣則制度優越,上下古今,俯仰千年,德倫美製兼盡,功德盛隆,誠自生民以來之聖之所未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