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四十八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3頁)

    伍維忠眉頭一皺的說道:“範應期嗎?老師,你天天在廣州府裝糊塗,到了京師,也可以裝一次糊塗,範應期的問題不小,和他產生瓜葛,對老師不好,他關在解刳院裡,你去看他,陛下怎麼看你?”

    “老師,裝一次糊塗吧,就這一次。”

    王家屏嘆了口氣說道:“對,就是他,我其實在入京的路上也在猶豫,猶豫再三,還是要去,不去麻煩更大。”

    “不去麻煩更大?”萬文卿眉頭緊皺,這話讓他有點糊塗。

    “我和他是好友,無論我去還是不去,都是問題,兩害取其輕吧,因為我不去,就是不信不義,朝中的那些個道德的衛道士們,就會對我口誅筆伐,我倒是不怕他們,但我不去,就說明我有問題,這才是最難過的關。”王家屏嘆了口氣,這個範應期不檢點,連累了他。

    王家屏看著兩個弟子一臉迷茫的樣子,嘆氣的說道:“我知道伱們不明白,我不去說明我在怕,怕什麼?怕牽連到我身上,說明我心裡有鬼,我問心無愧也會變成有問題,所以必須要去。”

    “去了可能會牽連,不去必然會被牽連。”

    大明的科道言官最惹人厭的就是誅心,你不敢去看望故人,就是怕引火上身,就是心裡有鬼,就是有問題,至於問題是什麼,你倒下了自然就暴露了!科道言官的思維,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萬文卿思索再三說道:“去之前,還是先找一趟黨魁吧,讓他拿拿主意。”

    “王崇古已經在逐漸捨棄晉黨了,雖然大部分的晉人都沒有察覺到,但我看出來了。”王家屏兩手一攤,對王崇古的轉變,他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崇古拋棄晉黨。

    晉黨,快散架了,就在王崇古死後,沒有出來扛旗的人,那晉黨就會分崩離析,一如當初的嚴黨、徐黨,都會投奔他門,但半路出家當和尚,哪個廟敢收呢?

    王一鶚就因為是徐階的學生,在順天府丞的位置上,幹了整整十年,未能得到升轉,若不是陛下一意孤行,王一鶚還要繼續在順天府丞的位置上蹉跎下去。

    萬文卿和伍維忠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倒是沒什麼感覺,因為他倆官癮真的沒多大,他們就想找個地方,脫離王家屏的控制,好繼續瀟灑快活,繼續做官是給家裡、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待,把差事辦好,是忠人之事,在其位就要謀其政。

    升轉什麼的對他們而言,並不是特別重要。

    “你們倆那沒出息的樣兒!晉黨都要散夥了,你們都無動於衷!”王家屏一臉怒其不爭的說道,這倆弟子,哪哪都好,能力都很強,唯獨沒有什麼上進心,算是官場裡的異類了。

    王家屏入京下榻了會同館驛,而後去了全晉會館,沒見到王崇古,刑部尚書王次輔不在文淵閣,也不在刑部衙門,而是在西山煤局。

    王家屏沒去西山煤局,而是徑直去了解刳院,在查驗了牙牌之後,在緹騎的帶領下,王家屏走入瞭解刳院內。

    “怎麼涼颼颼的。”王家屏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他眉頭緊皺的打量著四周,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就是有點陰冷的感覺,這顯然是心理作用,解刳院裡乾乾淨淨,並沒有髒東西。

    這個人間地獄,王家屏也是第一次走進來。

    “來了。”一個平靜的聲音在王家屏的身後突然響起。

    “啊!”王家屏嚇了一大跳,看著身後的陳實功,跳到了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說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這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王巡撫說笑了,我走路這不是有聲音嗎?”陳實功笑著說道:“你聽,這不是腳步聲?”

    “走吧。”

    王家屏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非常怪異,剛才明明沒有腳步聲,但現在又有了,王家屏很確信剛才沒有聽到。

    是什麼東西捂住了他的耳朵嗎?

    “這是…”王家屏路過了一間打開的房間,看向了裡面,裡面陳列著各種被松脂包裹的物件,他有些好奇。

    解刳院一般人不會過來,裡面有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也不是解刳院閉門謝客,實在是圍繞著解刳院,有太多太多的志怪故事,故事太多,給這裡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就更沒人願意來了。

    “這都是張四維。”陳實功看著那些標本說道。

    “啊?啊,這是張四維啊。”王家屏急走了兩步,他走的很快,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像是想要忘記剛才的事兒。

    但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無法忘記,卻記憶越發的深刻,深刻到永遠無法忘記的地步。

    那一片片、一塊塊被封在松脂裡的標本,都是張四維。

    王家屏認識張四維,而且還有過矛盾,當真的親眼看到了那些標本的時候,王家屏還是心跳加速了幾下。

    終於終於,王家屏見到了範應期,範應期比之前瘦弱了很多很多,原來是略有些富態,現在瘦骨嶙峋,皮包骨頭的瘦弱,兩個眼眶深陷,黯淡無光,而且看起來有些萎靡,以前眼中那種天下捨我其誰的神采消失了,反而變成了一種渾濁。

    “來了?”範應期看到了王家屏,笑了笑,露出了兩個黃牙,這是吸了阿片球,裡面的焦油染黃的。

    王家屏坐在了椅子上,看著坐在床邊的範應期問道:“你怎麼回事兒?”

    “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被扔進來是解刳的,我被扔進來是戒阿片的,不一樣的,陛下沒有禁止我離開,前段時間戒成功了之後,陛下准許我回家了。”範應期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王家屏還真的不知道範應期已經成功,已經得到了陛下批准可以回家了,範應期主要是智齒長歪了牙疼,在解刳院內,大醫官們給他拔掉了智齒,不再需要鎮痛之後,範應期也對自己發了狠,戒了阿片。

    王家屏疑惑的問道:“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看我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是不是很適合這個不生不死的地方呢?”範應期搖頭說道:“不出去了,我出去還能做什麼?我之前是晉黨的青年俊傑,意氣風發,現在呢?冢中枯骨罷了。”

    “你不明白的,我現在就是活著比死還難受,又沒勇氣去死的懦夫,反倒是這裡,挺好的。”

    “我準備學醫,做個解刳院的大夫,給自己找點事兒做。”

    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而範應期打算把自己的社會關係用解刳院的院牆隔絕,這樣一來,他就不用面對外面那些指指點點,那些辱罵,那些嗤笑,那些不屑一顧了,雖然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