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三十八章伏闕,大明皇帝有罪於天下(第3頁)
「陛下,有人伏闕了!有人伏闕了!」小黃門跑進了文華殿內,跑進文華殿偏殿的小黃門的語氣裡甚至帶著一些興奮,只有那麼一點點,但朱翊鈞還是聽出了小黃門的興奮。
自從上次王崇古把科道言官坑到了皇極門伏闕,被海瑞勸走之後,大明就再也沒有人伏闕了,因為實在是搞不清楚,是不是被人給誆騙了,聯袂的那個人,是不是來自某些人的授意,連廷杖都沒得打的太監們,現在終於來活兒了!
「好!來得好!」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連手裡拼了一半的游龍號都懶得再拼了,立刻站了起來,頗為興奮的問道:「來了多少人?誰帶的頭?廷杖的棍子都爛掉了,上個月剛換了新的!讓緹騎們把廷杖的東西準備好!」
「走!擺駕皇極門!」
朱翊鈞已經迫不及待了,伏闕,這多大的稀罕事,自然要親自前往,別人都打上門來了,沒有退縮的道理。
對於皇帝而言,朝臣們的伏闕,請求皇帝收回成命,不僅僅是在扯皇帝的嘴巴子,而是在指責皇帝,甚至控訴皇帝有錯有罪於天下,一旦退縮,等同於下了罪己詔,認為自己有錯,這對皇權的傷害是極為致命的。
開打死言官先河的又不是他朱翊鈞,而是武宗皇帝和劉瑾,後來,道爺也打死了言官。
朱翊鈞絕對不能退後一步,退一步,賤儒就會進三步!
「一個人。」小黃門面色尷尬的說道。
朱翊鈞停下了腳步一挑眉頭,疑惑的說道:「一個人?」
「一個人。」小黃門頗為肯定的說道:「就只有那個叫李開芳的人在午門伏闕,並不是為了科舉增員,而是為了他弟弟,李開藻被塗名之事。」
「走吧去看看,緹帥,你把這個李開藻、李開芳的卷宗拿來。」朱翊鈞也就是知道李開藻和李開芳兄弟二人,在路上了解之後,朱翊鈞才知道,李開芳和李開藻,雖然都姓李,但性格完全不同。
朱翊鈞沒坐車,而是一邊走一邊聽趙夢祐介紹這個李開芳的過往。
李開芳身世悽慘,他的父親久病纏身,病了大概三年,終於在李開芳六歲的時候,撒手人寰,他的母親立了貞節牌坊,要拉扯李開芳長大,但這說得容易,做起來極難,一個婦道人家,要拉扯一個六歲的孩子,多少有點困難,因為久病,家中也並無餘財。
李開芳的母親就帶著李開芳求到了他父親的本家,本就是旁系,本家對這孤兒寡母,更是冷眼旁觀。
李開藻的父親是本家大宗,最終收留了這對母子,這一養,就是二十六年之久,李開芳順利長大,十六歲成婚後,仍然在讀書,考取功名,一直到三十二歲終於中了進士,李開芳雖然叫大伯,但這個大伯,比親爹還親。
而李開藻這廝要是個蠢貨也就罷了,可打小這李開藻就極為聰明,異於常人。
為人父母,哪有不望子成龍的?李開藻的父母就打起了李開芳的主意,造勢這就開始了。
這次會試,在經學上,李開藻二十歲年紀,考的比李開芳還要好!
「這個李開芳居然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明明在午門外徘徊了那麼久,居然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就是天大的恩情,李開芳這午門外一跪,這恩情就還完了!」朱翊鈞走到了午門前,也聽完了李開芳的故事。
李開芳在本家也不是吃乾飯的,他對算學的興趣,起源於當初給本家算賬,後來就是天文,再到後來就是幫忙主持家裡的生意,李開芳遲遲沒能中舉也和他常年操持家業有極大的關係。
有人伏闕,宮裡應對伏闕的機制就已經啟動,無數的腳步聲在午門內不斷的響起,一隊隊的大漢將軍,在午門前嚴陣以待,朱翊鈞走出了午門,來到了李開芳的面前。
「給朕打!先打二十杖!」朱翊鈞手一伸,不問任何緣由,先打了再說。
民告官,先打殺威棒,這官告君也是如此,李開芳可是有功名在身,跑到午門外磕頭,就得先打,子不言父過,臣不言君失,怎麼能到午門來磕頭呢!
「悠著點。」朱翊鈞讓人準備好廷杖後,對著馮保交代著打的細節。
大明的廷杖分為打死人還是不打死人,打死人一棍子就能打死,不打死人,打一千下,第二天還跟沒事兒人一樣,當然動靜都是一樣的,乓乓響,極為嚇人。
顯然,是後一種打法,這可是會試添加算學後,唯一一個算學滿分的人,大明皇家格物院需要這麼一號人才。
緹騎們將李開芳往長板凳上一放,祭起了殺威棒就開 始了,聲音很大,但李開芳的表情一臉懵逼,顯然他已經做好準備被打死了,結果卻是不怎麼疼。
那指定不疼,緹帥趙夢祐堂而皇之的把厚厚的墊子放好,主打一個光明正大的偏袒,皇帝都說了悠著點,顯然就是走個流程,廷杖都打在墊子上,當然不疼。
「這也算是朕第一次使用廷杖吧,好好好。」朱翊鈞對馮保說道。
萬曆年間一共伏闕兩次,一次是好說好商量勸走了,一次是大明皇帝還沒趕到戰場,儒生們都跑的一乾二淨了。
現在這的確是第一次使用廷杖,不過不準備打死人。
「你今天這一跪,老李家對你的恩情已經還完了,就他鼓譟國子監廩生聚嘯一事,朕以謀逆罪論,他全家都得遭殃。」朱翊鈞坐在了張宏搬來的凳子上,對著李開芳說道:「國子監廩生是國朝未來,他如此鼓譟,利用儒生來博名望,就是置大明於危險之中,這是謀逆。」
朱翊鈞詳細的解釋了,為什麼這個案子是謀逆,其實不用這麼解釋,得罪了皇帝,那不就是謀反是什麼?但朱翊鈞愛惜人才,所以對李開芳解釋的很清楚。
「那,李開藻還能參加科舉嗎?」李開芳跪在地上,他其實很怕,但還是俯首帖耳的說道:「當初,宋仁宗也寬宥了柳永,最終讓柳永成為了特賜恩科進士。」
「可以。」朱翊鈞十分明確的說道,只要他還能考的中,就剩兩次機會了。
若是李開藻能夠在這次大起大落中,大徹大悟,那日後繼續參加科舉,朱翊鈞也不會為難他。
將其名字當眾劃去就是朱翊鈞對這件事最後的處置結果,自然沒有過分追擊的道理,要麼這次直接法辦,要麼做出了處置不再繼續追究。
朱翊鈞看著李開芳十分明確的說道:「當然了,他要是繼續忤逆旨意,執意阻礙大明再興,那朕只能把他扔進天牢裡,前罪並罰了。」
不過度懲罰,是因為朱翊鈞增設算學進士五十人的目的已經達成,沒必要過度懲罰,造成進一步的矛盾激化,讓事情出現更多的變數,但不代表著朱翊鈞會放棄追究責任。
已經看在李開芳這個算學天才的份上,網開一面了,李開藻再死不悔改,那朱翊鈞也會亮出鍘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