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零八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2頁)

 


    “南衙的情況複雜至極,李樂也是盡力了,就給他吧。”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建議。
 


    朝堂征伐了綏遠,潘季馴主動請纓離開了應天府,去了勝州吃黃土,李樂的根基不足,威懾不夠,潘季馴在萬曆三年江西蝗災的時候,可是喊出了不出糧就下頭,不出糧賑濟百姓,就一起死,殺性極大,潘季馴在的時候,南衙勢要豪右不敢造次,潘季馴走了,勢要豪右可不就給李樂上眼藥?
 


    這次江南完全自由派就是眼藥,結果朝廷還沒出手,就鬧出了操戈索契的亂子來。
 


    朝廷再不給支持,李樂這個應天巡撫也別幹了。
 


    “西南異動。”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東籲國王莽應裡無恭順之心,遠在底兀剌(即東籲城)屢次叫嚷要攻伐大明,隴川土司嶽鳳和兒子嶽曩烏、耿馬土司罕虔兄弟、南甸土司刀落參、茫施土司放正堂以及莽應裡的叔父猛別、弟弟阿瓦等人,各率領象兵威逼雷弄、盞達、幹崖、思甸各地。”
 


    大明是天朝上國,東籲一個西南番夷,在永樂、宣德年間,東籲還是大明的底兀剌宣慰司,之前雲南巡撫在奏疏裡,不斷表示西南有變,但朝堂上多少有點不當回事,再加上雲南巡撫一直說,就跟狼來了這句話喊多了一樣,大家都不以為然。
 


    但現在,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
 


    “不是,他爹都不敢輕試鋒芒,莽應裡怎麼敢的?”萬士和麵色極為複雜的說道:“這可是進攻大明啊,大明,天朝上國,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張居正也是有些茫然的說道:“我想了很久,也沒想通。”
 


    就說莽應龍死了,莽應裡繼位,王位不穩,他不應該找個軟柿子捏嗎?哪怕去找果阿總督府呢!也比跟大明硬碰硬強啊!
 


    大明剛剛擊敗了果阿總督府,張元勳威震南洋,連果阿總督府特使,都絕望到結束了自己性命。
 


    莽應裡這得多拎不清,才拿大明立威?
 


    正常人聽聞了大明在馬六甲海峽大勝,就應該知道懼怕,莽應里根基不穩,就該朝貢大明,以求獲得大明的冊封,來維持自己王位的穩定,這是大明許多藩屬國的基本做法。
 


    王位坐的如坐針氈,就到大明朝貢,一本冊封的聖旨,勝過千軍萬馬,即便是野心者野心再大,也要顧慮大明的反應,哪怕是塑一個神像,也要立好了,每日敬香。
 


    但莽應裡不是這樣的,他非要試試大明的刀是不是真的鋒利。
 


    “可惜了莽應龍打了一輩子仗立下的基業了。”王崇古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自己那個逆子王謙,但王謙再逆子,也沒幹出過這種倒反天罡的事兒,王崇古揍他的時候,王謙不敢還手只能逃跑。
 


    “西南有司已經開始進兵了,此時應該已經打起來了。”張居正說到了黔國公沐昌祚、雲南巡撫劉世曾的動作,與其等敵人進攻,不如直接打過去,朝廷距離雲南實在是太遠了,之前劉世曾就已經請到了訓誡莽應裡的聖旨。
 


    朱翊鈞看著廷臣,搖頭說道:“莽應裡輕啟邊釁,大明必然要反擊,他能決定戰爭的開始,但是戰爭將以何等結局結束,那就不是莽應裡能決定的了,希望以後他不要後悔今日挑釁大明的舉動。”
 


    “兵部下章舊港總督張元勳,伺機而動,便宜行事。”
 


    總督府是客兵和牙兵,都是總督府招募的客兵,然後以客兵為核心,招攬出海的水手、亡命、海寇等為牙兵,就是典型的分封制,大明水師主要還是部署在了五大腹地市舶司,所以,出擊的就只能是張元勳了。
 


    客兵和牙兵是不怕打仗的,就怕沒仗打,沒仗打就沒繳獲、沒有賞銀,甚至還有可能被解散。
 


    至於張元勳什麼時候配合黔國公府,對東籲來一記必殺,大明朝廷離得這麼遠,對情況瞭解太過於滯後,還不如交給前線。
 


    “莽應裡一定會後悔的。”曾省吾領了聖意,十分肯定的說道:“大明不找他麻煩就不錯了,黔國公急等著證明自己鎮守西南的必要。”
 


    雲南土司比四川、貴州、廣西都要少許多,雲南都是隸屬於黔國公府的軍屯衛所,但是大明開闢已兩百年,黔國公府的作用,已經逐漸被忽略,反倒是巡撫時常上奏彈劾黔國公府兼併廣眾之事,黔國公府也需要一場大戰,來證明自己的作用。
 


    莽應裡送上門了。
 


    自從大明徹底退出了交趾,安南國復立之後,西南小國,一個個都覺得大明是個軟柿子,誰都想捏一下試試。
 


    大司徒王國光開口說道:“從山東、南衙等地的普查丁口來看,大明仍有超過八成的百姓處於赤貧,為窮民,家裡田畝不足十畝,營生無計,無田可耕,即便是商賈聚集之市,百貨灌輸之地的松江府,窮民苦力肩挑揹負,日覓數錢也只夠衣食,別無餘財。”
 


    “一遇風霜雨雪,家中幾口俱不食唯恐吃空,住冷巷只飲水,苦盼天晴。”
 


    王國光這個話題太過於沉重了,以致於說完之後,大明廷臣們都許久沒人說話,大明,八成以上的人是窮民赤貧,這還是山東、南衙,算是富庶之地了,若是在那些貧瘠的地方呢?
 


    情況只會更加糜爛。
 


    王國光的話裡有個細節,是天氣變化不能幹活的時候,百姓家裡是不吃飯的,只喝水祈求天晴,等到天放晴了,再給勞力吃飯,出門賺錢,申時行和王一鶚,踐履之實的察聞,顯然不是無稽之談。
 


    大明百姓仍然很苦。
 


    “還有。”王國光知道這個話題的沉重,他有些猶豫。
 


    大明新政已經推行了十年了,大明朝廷財用逐漸充盈了起來,而大明軍也是節節勝利,拓土數千裡不止,恢復了北平行都司、河套的全部領土,大明在遼東也開拓到了吉林,海外開闢了四大總督府。
 


    新政有沒有效果?有,顯而易見的有。
 


    王國光這話,反而刺穿了這種表面上的繁華,大明的情況,仍然是觸目驚心,慘不忍睹,普查出的丁口,八成都生活困苦,這是朝廷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即便是到這裡,王國光還沒有停,他還有話要說。
 


    “還有,鄉野之間,超過九成八皆為窮民,反倒是城廂稍微好些。”王國光已經刺破了鮮花錦簇,也沒有什麼好忌憚的,接著刺破了謊言,鄉野之間自給自足的假象,總有人將小農經濟下的鄉野描述為世外桃源般的安詳,但其實並不安詳,非常窮困。
 


    富者越富貧者越貧的現象,在鄉野之間,更加普遍,鄉野的鄉賢縉紳將所有人變成了窮人,成為了實質上的土皇帝。
 


    朱翊鈞看著廷臣們一言不發,開口說道:“還田,還是得做,不做不行。”
 


    大明其實有辦法解決,歷史早就給出了答案,每一次的王朝輪迴,都是生產之勞的再次分配。
 


    張居正拿出了還田疏,但他不是很贊同,王崇古反對,但他還是執行了一部分,藉著船引,收攏了一批土地,廷臣們也是普遍反對,而王國光說的這些事,到頭來,就只有一個辦法緩解這個矛盾,改變生產關係,生產資料再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