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七十四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2頁)

 


    這是張居正寫好的階級論第二卷分配,因為在寫完階級論的第二卷後,他洞悉了第三卷的內容,當看到第三卷的時候,他迫不及待的燒燬了第二卷。
 


    階級論的第一卷,論述了階級的存在和階級的形成,自然而然的得到了第一個推論:
 


    生產資料佔有的不平等,演繹出財富與地位的不平等,進而導致各個階級掌控和可分配的資源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具有天然的非正義性。
 


    這種不平等,再加上民為邦本的綱領,誕生了目前的政治邏輯,殺富濟貧來減少這種不平等性。
 


    田賦商稅上,土地在誰手中問誰收取田賦,馳道設有鈔關抽分局、腹地五大市舶司、海外四大市舶司向有能力流轉的富商巨賈收稅;
 


    在軍事上,主要向鄉野徵兵,而不是城裡人,鄉野窮民苦力成為京營銳卒,那是階級的躍遷,比如熊廷弼從放牛娃成為太傅門生和皇帝同門師兄弟;
 


    在官廠上,則是招攬窮民苦力安置流氓,保證大明不至於有攻破州縣規模的民亂髮生,成為工匠代表著擁有安定的生活;
 


    大明的新政,總體而言,都是在圍繞著殺富濟貧,減少不平等性在進行,包括了當下的廢賤籍和還田疏。
 


    但是!
 


    階級論的第二卷,講的是分配,一旦把分配講清楚,自然而然的會得到第二個推論:
 


    使用暴力是改變階級不平等的主要方式,暴力的使用可以讓分配變得平等,進而消除階級之間的不平等,使用暴力鬥爭來爭取平等,就帶有天然的正義性。
 


    這種正義性,在大明也是存在文化基礎的,在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海瑞上《治安疏》,痛罵皇帝嘉靖嘉靖,家家皆淨,嘉靖皇帝也殺不得海瑞,而這種正義性,有一種,更加暴力傾向的表述是大澤鄉的怒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作為大明帝師元輔世襲武勳、作為陛下的忠誠擁躉的張居正,從階級論的第二卷裡,看到了造反合理的時候,整個人都傻掉了,之前一直遲遲不動筆,就是不知道寫出來會造成何等的惡劣的影響,寫出來之後,張居正知道不該寫。
 


    每一個文人,著書立說之後,即便是不給別人看,一般也會自己留著,張居正是個讀書人,他也打算留著,偶爾翻看一下,感慨一下自己的膽大妄為,然後再小心藏好,歷代以來,孤本消失不見數不勝數。
 


    但他簡單設想了第三卷後,立刻讓遊七拿來了火盆。
 


    張居正簡單設想了第三卷的內容——鬥爭,得到了第三個推論:
 


    階級與階級之間的矛盾下的暴力衝突,是持續的、不間斷的、永無休止的,它只有在消滅階級後,才會最終停止,這種激化到暴力衝突的階級之間的矛盾,會在生產資料再次分配後得到緩解,這種鬥爭帶有必然性。
 


    這第三個推論指向了一個暴論,王朝輪迴的必然,和大明必亡。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去思考,第四個自然的推論,一定和消滅帝制有關。
 


    朘剝和階級是不正義的、暴力鬥爭是正義的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暴力鬥爭的必然和王朝輪迴、生產資料再分配的必然性、消滅帝制的必要性。
 


    張居正僅僅寫出了兩卷,就要把書燒燬,他已經不敢想象,第四卷的內容出現並且成熟的那一天,會帶來何等的劇變。
 


    “先生,此刻燒了,後人不見得能總結的出來。”遊七非常肯定的說道,宰相門前七品官,大明這麼多年,也就一個張居正敢於革故鼎新推行新政,試圖挽救大明,再沒有了。
 


    “你說得對。”張居正面色略顯痛苦的說道,明滅的火光照亮了張居正已經有些蒼老的臉,他臉上有些皺紋,讓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陰鬱。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有了這麼多膽大包天的想法?從矛盾說開始的,公私論、生產圖說、階級論第一卷,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深入。
 


    這一整套的敘事是邏輯自洽的,甚至在自由之說都在為這一套敘事補充不足,這一套敘事裡沒有建立一套完整的、虛構的‘大同世界’,自由說,用人人終獲自由補足了這一缺陷。
 


    加上自由說的這一整套敘事理論,是模因汙染,會改變所有人的思考模式,但真正敲碎了思想鋼印的只有他張居正,因為直面不可名狀的恐怖,始終只有張居正一人,先生朕有惑的可怕,只有張居正親眼目睹了。
 


    甚至張居正本人都知道,自己沒有敲碎思想鋼印,否則這第二卷《分配》已經送入宮,呈送御前了。
 


    沒有人再這麼膽大包天去思考這些問題,這四個建立在矛盾說之上的推論,恐怕後人也無法總結。
 


    祖沖之父子的《綴術》,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直到抄王錫爵的家時,才找到了孤本,而後才知道了裡面研究的是無限微分和無限求積(求和),研究的是不規則形狀的面積體積。
 


    張居正的階級論第一卷已經印的哪裡都是,但第二捲到第四卷,真的有可能不會出現,而且概率很大。
 


    寫還是不寫,這是一個問題。
 


    “算了,完全沒有必要不是嗎?”張居正終於下定了決心,燒都燒了,沒必要再寫出來了,這四卷真的寫完,就是屠龍四術。
 


    已經更新到了60版本的張居正,30版本的王崇古根本不是對手。
 


    遊七臉愁的都擰在一起了,其實他很想說,燒了也沒用,他已經拿去雕版了,甚至現在成書已經送到了宮裡去!
 


    “先生,王之誥來了。”門房匆匆趕了過來,將拜帖遞給了張居正。
 


    “快請。”
 


    王之誥到了文昌閣,這是全楚會館的書房,這裡在萬曆五年,張居正丁憂之後,皇帝陛下讓工部大修了一遍,主要是為了防止失火,進行了鋼混結構改造,窗明几淨的大窗戶,顯然是通和宮最新運用的平板玻璃,頗為厚實,兼具保暖和採光。
 


    通和宮前幾天才換上,張居正這裡也換上了,可見皇帝和太傅沒有發生根本性的分歧。
 


    “江陵公。”王之誥和張居正互相見禮,王之誥眉頭一皺,疑惑的問道:“江陵公身上,怎麼如此重的火燒火燎的味道?”
 


    “燒了點東西。”張居正沒有詳細說究竟燒的什麼。
 


    君子遠庖廚,張居正這個地位,不可能去廚房做飯去了,那就是燒了不能見光的東西,而且是必須親眼見證要銷燬之物。
 


    在經過了一陣今夜陽光明媚的客套話之後,王之誥終於說明了來意:“這西土城的遮奢戶們擔心的很,讓我來遊說親家公了,他們擔心,朝廷又要禁海,又要把那海貿厚利給獨佔了去,便是全都顧不得禁忌,非要我過來。”
 


    王之誥多少看明白了點裡面的門道,勸農桑,恐怕是奔著勢要豪右的根基田畝去的,陛下要做天下最大的地主,皇帝打小就沒什麼安全感,想做最大的地主,維護自己的地位,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個不必擔心了,陛下開海之心極為堅決。”張居正頗為認真的說道:“陛下親事農桑,也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這說起來,富者田連阡陌,為國守財耳,緩急盜賊竊發,邊境擾動,兼併之財,樂於輸納,皆朝廷之物,但就結果而言,全然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