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六十三章 拋開軍事威脅不談,推廣海外寶鈔
洪武七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設立寶鈔寶鈔提舉司,洪武八年詔造大明通行寶鈔正式開始發行,洪武二十六年廢止,在十八年的時間裡,大明一共發行通行寶鈔,共計發行10450萬錠,自洪武二十二年起加小鈔,自十文到五十文不等,這1億錠裡不全都是一貫大鈔,還有一百到五百文,十文到五十文不等的小鈔。
洪武十三年,鈔用久昏爛,立倒鈔法,允許民間舊鈔換新鈔,準銅錢與寶鈔兼用倒換,洪武二十五年,缺銅停止寶源局鑄錢,同年秋天,因為鈔法行使壅阻,朱元璋下旨不能用錢,洪武二十六年,倒鈔不便,停罷大明通行寶鈔印製。
大明通行寶鈔已經極好了,至少在洪武二十五年秋天之前,還能用鈔從官庫換出錢來,是可兌現紙幣,真正不可兌現只有二十五年秋到二十六年這短暫的時間,洪武二十六年不再印鈔,是因為府庫裡再也沒有銅錢了,被徹底掏空。
大明的開中法敗壞,也是類似原因。
相比較南宋朝廷動輒億貫,胡元朝廷動輒廢鈔再印,大明通行寶鈔,並沒有搞出舊鈔換新鈔要以多換少的把戲來,終大明一朝二百七十六年,紙幣只發行了大明通行寶鈔一種,並均用洪武年號,算是梗著脖子硬挺著到死的典型。
這之後的大明仍保留寶鈔局,印刷寶鈔,更多的是作為保存祖制的一種象徵。
戶部意圖推行鈔法,被文華殿所阻攔,而兵部依託於煤銀對流和驛站搞得銀票,實際上是一種契約,記賬貨幣,是付費運銀業務,可以在西山煤局換到焦炭南下,也可以在京師會同館驛折現。
刑部尚書王崇古在最後的時候,給皇帝講了一個小故事,金孝賣油翁拾金不昧反被誣陷,知縣陳榛似乎過度執法,威罰過重,朱翊鈞覺得張居正說得對,大明的風氣就是在這麼一點點小事中敗壞掉的,朝廷想要防微杜漸,卻也是難如登天。
廷議之後,朱翊鈞單獨留下了張居正,不是有什麼機要之事商議,單純就是顯擺自己的不務正業的成果。
“先生你看,這張圖是西山煤局的窯井,窯民多在井下作業,門頭溝的煤埋得深,井下作業危險多,為了通風換氣,工匠們製作了一根長筒,從地面插入井下,用往復式蒸汽機換氣,倒是極為巧妙。”朱翊鈞面前有幅畫,畫上是窯民採煤,換氣裝置,就是今歲西山窯井的一個重要發明。
“這是何物?”張居正有些疑惑的指著圖上的一根線問道。
朱翊鈞解釋著:“換氣的出口處有火把,若是出氣被點燃,證明井下有了毒煙氣,就很危險,必須要馬上上井,為了通知井下,用鐵絲掛銅鈴,在銅鈴快速搖動,並且喊話管內有人呼喊,就立刻出井。”
瓦斯洩露這種事故,在大明叫毒煙氣,一旦有了毒煙氣,就立刻離開井下,張居正指的地方是一整套完善的報警裝置,搖動銅鈴有幾種,如果發現滲水,井下窯民要立刻搖動銅鈴並且馬上撤退,晚一步,就有可能死在井下。
這一整套的鐵絲銅鈴,就是井下的生命線。
“這一個,新制丈量步車!”朱翊鈞來到了一個推車面前,這個車是一個綜合性的繪測工具。
他走到了推車面前,拉出了第一根杆,而後橫樑卡位,讓杆不至於脫落,這一根上是六分儀,負責用來觀北辰出地角度觀測維度,而後又拉出第二根杆,這上面是一個三角繪測望遠鏡,負責確定觀測目標的角度,他推著車走了幾步,讀數上就有了變化,這是路徑距離,而後他從步車上掏出了一個鐵鏟,一個鐵鉗,還有一個鎬頭。
他拉開了推車上的盒子,裡面卡位放著墨水、鋼筆、一個木板,木板上帶著夾子,上面有許多的裁好的標準紙張,還有一臺機械計算器,兩個鐘錶。
“這是丈量步車嗎?”張居正愣了愣,前面那張圖,是西山煤局的工匠們結合實踐畫出來的,而面前這個步車,顯然和他認知裡用於清丈的步車,完全不同。
“這個是朕提議,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們,做好的東西,日後尋龍分金,尋找礦脈,繪測堪輿圖,都會方便許多。”朱翊鈞站在丈量步車前,笑容滿面的說道,他仗著張居正還在朝中,有功夫摸魚,親自設計製作了這麼一臺對格物博士而言很趁手的工具。
大發明家朱翊鈞。
張居正圍著丈量步車轉了兩圈,而後挨個驗證了下功能,研究著車輛結構,還不停的說道:“有趣,有趣。”
“先生走的時候,帶走一臺,朕做了好多,格物博士們人手一臺,東西不貴,一臺不到二兩銀子。”朱翊鈞還在不停的講解著各種工具怎麼使用。
北半球,觀測維度看北極天出地角度就可以,但是到了南半球,就是需要尋找南極天,大小麥哲倫星雲的垂直平分線,和麥哲倫星雲構成等邊三角形的那個點就是,但在實踐之中,往往會搞錯,因為有一個假十字會干擾。
兩個鐘錶則是用於測量經度,裡面記錄的是北衙時間,兩個負責互相校對去平均值,還有一個測算當地時間的日晷,這些都是舟師們在海上不斷航行的經驗,每一個算法,都極其的寶貴。
朱翊鈞興致勃勃的跟張居正聊著這臺工具的種種妙用。
“好好好,好東西啊。”張居正研究了半天,頗為確信的說道:“有了這個,就不愁不知天下有多大了。”
“還有呢。”朱翊鈞將張居正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堪輿圖面前,拉開了紅綢布,上面是一副巨型的堪輿圖,是大明當下實土郡縣的精細堪輿圖,桌下還有一個盒子,裡面放著兩京一十三省四大總督府的更精密的堪輿圖。
皇家格物院階段性完成了大明官道驛路周圍的繪測,大明的堪輿圖終於不再比例失調。
“輿地圖!先生回內閣的時候,帶回去一份慢慢研究。”朱翊鈞展現了部分的堪輿圖,只有綏遠的還是簡單的勾勒,但也能看出大概的形狀。
“度數旁通以來,大明的繪測終於在老神仙郭守敬之後,有了顯著的進步,快三百年了。”朱翊鈞這九年的成果,極為欣慰,郭守敬四海繪測後,大明終於有了更進一步的繪測成就。
老神仙留下的東西,能遺澤三百年,已經很不容易了,而現在大明朝廷終於在老神仙的肩膀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最近的新政,先生是不是頗為反對?”朱翊鈞詢問著張居正對於近來新政的看法。
朱翊鈞長大了,權力的中心正在逐漸從張居正讓渡到皇帝,近來的新政,頗為激進,燕興樓交易行的擴張、國債、鈔法在海外試行、驛站的承兌匯票,無論哪一項,都和大明國朝有些格格不入,和禮教背道而馳。
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的過程中,因為商品的豐富,會產生一種商品無所不能的拜物教,而白銀流入,在京師、南衙、松江等地的白銀堰塞,拜物教,又必然向拜金教轉變,認為金錢無所不能,無論是拜物教還是拜金教,對崇德教的儒家士大夫而言,都是巨大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