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 (第3頁)

 政治主張,素來如此,一切政治主張,都要構建一個人人嚮往的理想國,而後向著理想的模樣努力。

 理想國不是用來實現的,是用來做夢的,俗稱畫大餅。

 你畫的這個大餅,越是具體,越是詳細,越是真實,就有越多的人追隨你,支持你,讓這個大餅更加具體詳細和真實,不斷補充之下,或許、有可能、大概,這個大餅終於成真的那一天。

 “臣才疏學淺,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張居正不覺得自己是無能的,在政治學問這一塊,他已經和陛下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他這套理論辦法,只要不失傳,就註定萬古流芳。

 至於生產力真的發展到了那一步,理想國並沒有出現,他張居正那會兒早就是冢中枯骨,只能相信後人的智慧了。

 朱翊鈞和張居正聊了許久,王崇古的以工代賑安置流氓疏,其實是在創造一個階級,一個在走狗皂吏之上,和鄉賢縉紳等同的階級,工匠。

 一旦這個階級形成、穩固,成為和鄉賢縉紳相抗衡的力量,這個群體為了自己的生存,會持續推動生產力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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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外一方面,隨著開海和大量白銀的湧入,也會誕生一個官選官之下,望族之上的階級,他們掌握的社會資源:人口、土地、生產資料、生產剩餘等等,將遠超望族、縉紳之流,而這個階級在不斷的擴張之中,會不斷的擴大自己在社會的影響力,並且深入影響到官選官和世襲官。

 這是朝廷必須警惕之事。

 按張居正的說法,就是一旦這個群體的爪子伸向了不該伸的地方,該剁就得剁。

 張居正是有具體參考,這個參考一共有兩個例子,一個是王崇古,一個是孫克弘的孫氏。

 他們都是特權經濟的代表,是大明朝廷調整政策之下,養出的兩個龐然大物,他們掌控的社會資源已經遠遠超出了名門望族,甚至還是官選官中的中流砥柱。

 下一步,就是僭越皇權。

 “先生,大才。”朱翊鈞只是粗淺的讀了一遍,就感悟頗多,略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何處悟道?”

 矛盾說,是張居正觀月、觀湖、觀風、觀人,總結歷代先賢所得,而這階級論是在矛盾說和公私論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的政治討論。

 朱翊鈞比較好奇,張居正到底是怎麼想明白的。

 “臣觀猴山所悟。”張居正猶豫了片刻,還是滿足了皇帝的好奇心。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猴山?”

 “猴山。”張居正點頭說道:“猴山也有猴王,而這猴王奪猴子猴孫食物,這猴子猴孫不敢反抗,多有爭搶,但也沒有餓死,故此為生產有餘,臣一琢磨,充足供應食物之後,食物極為充盈,這猴山內訌果然少之又少,互相不再爭搶。”

 張居正沒有騙皇帝,他是真的在猴山前,把這件事想明白的,如果細細觀察猴子,會發現,它們這個集體,居然也有猴王,也有階級,但食物極為充盈,不必搶奪之後,仍有猴王存在,甚至一些瘦弱的猴子猴孫,仍然瘦弱。

 這和張居正的理論並不相符。

 這也是張居正階級論的第二卷內容,分配,他還沒寫出來,也不清楚自己死前能不能寫出來。

 悟道這種事,得看機緣。

 “猴山好啊,馮大伴,猴山群猴有功,許五世糧足飯飽。”朱翊鈞犒賞了這個猴山,他倒是想給張居正繼續加官進爵,以獻書定策之功,恩賞張居正一個侯爵玩玩,他肯給,張居正絕不肯要就是了。

 “臣遵旨。”馮保俯首說道。

 第一卷階級論最大的成果,是承認了階級的存在,這是承認問題面對問題,連階級都不肯承認,那是怯懦,承認階級存在,面對階級帶來的諸多問題,進而調和各個階級之間的矛盾,是朝廷享受權利必須履行的義務。

 而階級的劃分、階級出現的根本原因、階級在矛盾相繼的萬物變化之中不斷的自我補充,也是第一卷的成果。

 而另一方面,張居正作為受制於千年以來的君君臣臣禮教影響,依舊為皇帝單獨劃分了一個階級,其實皇帝的種種屬性,應該算是世襲官階級內,但張居正仍然將皇帝劃分為了天命所歸的人間聖人。

 生物之主,興益之宗。

 張居正不是沒有想明白,他在逃避,也是他依舊要倚仗高高在上的皇權推動他的新政,這是現實,而且陛下的英明,也讓張居正偶爾會思考,難不成真的有天命不成?

 這讓這第一卷的階級論,有點異味兒,但並不多,張居正作為臣子,沒有過多的討論皇帝這一階級,在整卷書裡,只是單獨將皇帝列了出來。

 朱翊鈞大手一劃,把皇帝這一個階級劃去,讓整卷的異味兒盡數消散,反正帝制之下,臣子也不能討論,所以乾脆不設便是。

 次日的清晨,戥頭案的累累血債,和階級論在各大民報的頭版頭條出現,邸報更是長篇累牘,添加了來自皇帝的親自注釋。

 毫無疑問,這將是未來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綱常。

 皇帝親自作釋,代表著日後的科舉考試中,一定會出現矛盾說、公私論、階級論,這是必然,張居正整飭學政的一個環節,也是大明的慣例之一。

 這讓學子們叫苦連天,算學還沒弄明白呢!

 楊有仁的死,也讓遮奢戶們頭皮發麻,大將軍府的刀對外不對內,戚帥只要從關外回到了京師,和以前的受氣包沒什麼兩樣,唯獨這個黃公子,大將軍如此縱容,實在是讓人多了許多的猜測。

 廷臣們有很多早就知道或者是想到了,知道了這黃公子,恐怕不是蓬萊黃氏。

 戥頭案在京師鬧出了巨大的風波,若是佐以階級論食用,讓所有人對天下運行的邏輯,多了幾分本質上的認識,在互相印證之下,新都楊氏,立刻就被風吹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楊德仁,嘉靖二年進士楊惇之子,出自新都楊氏二房,楊有仁衝撞了黃公子,楊德仁一手製造了楊有仁的自縊,但似乎大將軍府仍然不滿足,仍要追擊,楊德仁帶著兩車的禮物,帶著拜帖,來到了大將軍府,請求拜見戚繼光,請求戚繼光放過。

 戚繼光沒有拿到拜帖,因為大將軍不在家,大將軍在京營忙碌,白天拜訪基本上看不到人。

 但楊德仁從門房得到了大將軍的回覆,自作孽,不可活。

 戚繼光這個回答,十分明確告訴了楊家,他戚繼光的態度,要搞楊氏的不是他戚繼光,是大明朝廷,是新政的大勢,而且這個回答,還有另外一個更加明確的含義,陛下劍指之處,兵鋒所至之地。

 即便是你人在四川,敢造反,骨灰給你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