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人與人的悲歡喜樂,並不相通(第3頁)
楊有仁,只知道一個戚繼光,不是他蠢,只是對這些事漠不關心罷了。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喜樂,並不相通。
“這些個丘八現在登堂入室,不知道是使了多少銀子塞到了各館之中,這些個大臣,不知道收受了多少賄賂,胡亂保舉,才讓這些個丘八當道,一群黔首出身,居然爬到了總兵的位置上,簡直是豈有此理。”楊有仁絲毫不知道是皇帝、王謙在側,說話的聲音可不小。
朱翊鈞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楊有仁,你怎麼能如此說話!”趙彥彬是萬曆五年進士,和楊有仁算是同鄉,他最近正打算去密州做監當官,今天這席,也算是他最後一次參加同鄉會了,聽聞楊有仁越罵越不像話,喝了幾兩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忍無可忍的反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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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胡說八道,這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那王如龍,自義烏被汪道昆汪巡撫招攬之後,歷百戰,輾轉南北,作戰勇猛無比,常以少勝多,今歲二月,土蠻汗一萬戶糾集兩萬虜賊攻伐應昌,被王如龍一千二百軍擊退,陣斬虜首五百二十三人!”
“沒有他們在大寧衛、全寧衛、應昌作戰,你我安能坐在這裡談天說地?”
趙彥彬看過雜報,非常清楚,大明取應昌的目的是隔絕北虜和東夷合流,這是百年大業,他雖然不懂,但知道尊重,塞外苦寒,夏天吃沙子,冬天吃西北風,冬天的凍瘡到了次年夏天都好不了,凍瘡又生。
這些個將士在塞外,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大明國泰民安,歌舞昇平?
到了這楊有仁嘴裡,就變成了賄賂、保舉,可以不懂,但不必羞辱。
“什麼身經百戰?天下太平,哪來的身經百戰?和誰百戰?這天下又未曾大亂,簡直是莫名其妙。”楊有仁被反駁後,面色逐漸變得狠厲了起來低聲說道:“你跟誰吆五喝六呢?再喊一聲,讓你們趙家,吃不了兜著走!”
倭患、北虜兩次入寇、遼東沸反、李成梁出塞克古勒寨、大明京營出塞、水師下南洋、殷正茂取呂宋、陳璘平琉球海寇等等諸事,楊有仁身在四川,整日裡為了科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到了京師第一次沒考中,第二次還沒考中,本就窩火,現在連狗腿子都敢跟他拍桌子了,他不憤怒才怪。
朱翊鈞看向了王謙,彼此露出了個笑容,這楊有仁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差勁兒。
王謙,京師第二闊少,和姚光啟斗的伱死我活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囂張過,還讓別人吃不了兜著走?哪有當面如此胡言亂語的貴公子,姚光啟就發了一次火,把別人打了,就一次,就跑去山東種海帶了。
真的為敵,都是越是敵對越客氣,背地裡下狠手。
不過想想也是,楊慎敢仗著自己老爹是首輔,喊出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糾集二百多人跑到皇宮伏闕,這楊有仁不愧是楊慎的兒子。
膽大包天。
楊廷和、楊慎父子是善終的,死後皆有朝廷贈官、諡號,楊有仁不囂張才怪,王謙就不囂張,他親眼看著張四維被滿門抄斬的,人頭滾滾。
朱翊鈞滿是玩味的看著趙彥彬,這個萬曆五年的進士,會如何選擇。
“道不同,不相為謀。”趙彥彬終究是不敢再叫嚷,甩了甩袖子,選擇了離開。
那一桌上的幾個人,都默不作聲,沒有落井下石,倒是讓朱翊鈞頗為意外。
“他們怎麼不去包廂,在這大堂上?”朱翊鈞側著身子小聲的問著王謙,按照楊有仁的家世,跟狗腿子出來開同鄉會,居然坐大堂,實在是有些奇怪。
“楊家現在是二房楊寧仁當家,楊有仁上次沒考中,就減了例錢,這次更是一落千丈。”王謙趕忙小聲說道:“樓上包廂最低都要二十兩銀子的席面,他花銷不起。”
楊廷和被罷官後,楊慎被道爺流放到了雲南永昌衛鎮守,最終老死在了永昌,這楊家的家主之位就落到了二房手裡,楊有仁是長房,兩次沒考中,家裡就不給他那麼多錢逍遙快活了。
“你們這些大家大族,不是都講兄友弟恭嗎?”朱翊鈞笑著問道。
王謙搖頭說道:“我記事兒起,就是家裡的獨子了,兄友弟恭,應該是要講的吧。”
王謙可不是孝子,整天氣的他爹拿著七星環首刀,要砍了他,也就是這幾年,王崇古慢慢老了,王謙怕王崇古氣壞了身子,才不像之前那樣了。
“笑什麼笑!”楊有仁突然對著朱翊鈞發難了,一拍桌子,面色難堪的厲聲問道。
朱翊鈞眨了眨眼,王謙呆滯的轉過頭,看著楊有仁,眼神裡都是疑惑,這傢伙的膽子一直這麼大嗎!
“不能笑嗎?這裡不就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嗎?”朱翊鈞疑惑的問道:“這太白樓,難道是你家開的不成?知道小爺是誰嗎?就敢如此衝撞?”
楊有仁突然生出了一些悔意,因為在朱翊鈞發問的同時,三四個壯漢立在了中間,已經拔出了刀,數十道視線盯著楊有仁,楊有仁隱隱約約感覺,自己一旦有任何異動,必死無疑。
楊有仁對著朱翊鈞發火,自然是嫌朱翊鈞不自報家門,這很不禮貌,但是他完全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
“京師這地方,一磚頭下去,十個人裡面九個王公貴族、名門望族!我是蓬萊黃氏黃公子,暫住大將軍府,沒錯,就是戚帥那個大將軍府!”朱翊鈞站起身來,看著楊有仁,自報家門,這次不是結交,而是結仇。
“是黃公子!戚帥府上暫住的黃公子!”一個人一聽這個名頭,面如土灰。
戚繼光為人京師人人皆知,從不縱容家丁欺壓良善,對門中所有人約束極為嚴苛,唯獨對這黃公子極為縱容,黃公子在京師幾次三番的攪弄風雨,戚繼光都未曾訓誡,這番縱容之下,黃公子更是變本加厲了起來。
“你就是住大將軍府又如何,這裡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你敢怎樣?”楊有仁的思緒萬千,既然已經惡了,那就是得罪了,現在他騎虎難下,只能虛張聲勢,若是再丟了面子,恐怕這京師,他是混不下去了。
朱翊鈞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敢怎樣?告訴你,楊有仁,別說你,就是你爹,你爺爺在這兒,咱也不怕他!今天咱就是把這太白樓給拆了,也沒人敢多說一句!”
太白樓是皇莊,朱翊鈞自己的產業,的確沒人會說什麼,自家皇帝高興,把太白樓點了,內帑也只能再建一個。
“揍他!”朱翊鈞現在有十張刑部的空白駕帖,他現在把楊有仁殺了刑部也需要負責洗地,但楊有仁沒有那空白駕帖值錢,他看著趙夢佑說道:“下手準點,不要揍出傷來,張大伴,再拿二兩銀子,當醫藥費了。”
趙夢佑得令,三個緹騎就撲上去了,揍的地方很巧妙,不會受傷,但一定會疼。
朱翊鈞這一頓胖揍,楊有仁根本顧不得趙彥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