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七十一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3頁)

    廷臣們都非常安靜,中書舍人十分罕見的消失了,這哥倆兒去如廁了,這種事兒,留下文字記錄,不是得罪張居正也是得罪皇帝,可是不記錄,又違背職責,索性不如直接尿遁,不知道,不就不用記錄了嗎?

    “要不雙管齊下?”朱翊鈞思考了片刻,做出了決策。

    他沒有選擇溫和,而是選擇了比張居正更加激進的戰略。

    雙管齊下,就是扶持老撾、暹羅等國,那片地方世世代代都在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大明賣點軍備,他們就能打的頭破血流,一方面參考琉球舊事的經驗增加安南國戰爭的烈度和風險;另一方面,則增加安南的內憂,通過抽糧食和掀起自由貿易的風力,抽乾他們的糧食,吸乾他們的命,而後弔民伐罪。

    朱翊鈞的選擇沒有錯,他和張居正,是一類人,心狠手辣。

    “陛下聖明。”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大明不需要做的太明顯,甚至可以做到不顯山不漏水。

    張居正坐定,在浮票上開始快速書寫,他一邊寫,一邊跟廷臣們溝通,這些政令大抵包括了:暹羅、老撾三年一朝貢改為一年兩朝貢;將之前禁止的-->>
                                         
部分軍械解禁;在密州、松江、寧波、福建、廣州市舶司增大對糧食的收購;松江造船廠的漕糧箱工坊增大產出等等。

    光看這些政令,是看不出針對安南的,這些政令在不斷開海的大背景下,是十分合理的,廣西多山,依靠廣東糧食,現在隨著開海的新政,兩廣人數開始顯著增多,大明增加糧食收購,那非常的合理,合理到沒人能挑的出來毛病。

    只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就夠安南國狠狠的喝一壺了,而且大部分人都看不出來,只會覺得好好的安南國,怎麼沒幾年,突然就快要斷氣了一樣。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

    這一件件政令,都是大明開海新政下的一些小的剪影,這些小事又有幾個人能串聯起來,看得出是指向了安南呢?

    張居正做事,就是如此潤物細無聲,在爆發的那天,方知大勢已去,高拱、楊博都是這麼被張居正在無影無形之中緩慢殺死了他們的政治生命。

    王崇古怕張居正,大明朝臣們怕張居正,那是從心,就這樣的人,你跟他鬥,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嗎?

    “得虧先生是大明的首輔啊!”譚綸在浮票呈送御前時,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搖頭說道:“我就是投奔俺答帳下,俺答汗那點地盤,那點人丁,想做什麼都是奢求罷了。”

    他的確在大明力挽狂瀾,但大明同樣在成就他,這是一個相互的過程,他投奔了俺答汗,不過也是趙全之流,成為人人喊打的漢兒賊,還要被俺答汗送到大明京師斬首。

    “就俺答汗,他也配?”朱翊鈞蓋下了大印,吹乾了自己的硃批墨跡,笑容滿面的說道。

    朕才配!

    朱翊鈞在心底補了一句,他覺得自己配,先生也說輔佐陛下是一種榮幸,那朱翊鈞就是真的配的起先生輔佐。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的浮票,略顯出神的說道:“大明只是略微出手,安南能不能頂得住呢?”

    安南真的頂不住。

    在安南事廷議之後,兩位中書舍人又回到了文華殿內,忠於職守的記錄著廷議的內容,有些事是可以春秋筆法的,反正他們也沒聽到。

    廷議之後,廷臣們開始相繼離開了文華殿,海瑞卻叫住了張居正,看著張居正是五味成雜。

    “我是瓊州人,我贊同你的做法,但是,先生都教了陛下一些什麼?那些講筵的文書,收錄全了嗎?陛下怎麼如此暴戾。”海瑞站在正午的陽光之下,身姿格外的挺拔。

    海瑞左手贊成了張居正的做法,右手反對張居正教皇帝的心狠手辣,陛下現在過於狠辣了,如此可謂是暴虐的政令,陛下做出決策時,沒有任何的柔仁可言。

    海瑞不得不顧慮,這對大明真的是件好事嗎?

    張居正端著手,看著海瑞,他很尊敬海瑞,海瑞從不貪腐,骨鯁正臣,尊敬歸尊敬,可他自顧自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從開始就不喜歡你,隆慶六年到萬曆元年初,那麼多人請你回來,我還派了人去看,但就是不肯讓你回朝,還是陛下聖意專裁,海總憲才回朝來。”

    張居正忽然站定,回過頭看著海瑞說道:“海剛峰,一如道德無法對抗本性,個人之善同樣無法對抗天下之惡,我親眼見過了清流比嚴黨之濁流更加可恨,我這個位置,我就只能做,陛下的肩上是大明的江山社稷。”

    “行走在光裡的人,不必過分苛責走在暗處的人,我們的方向是一致的,讓喘不過來氣的人,喘口氣罷了,殊途同歸而已。”

    海瑞,張居正曾經羨慕、希冀成為的模樣,但這麼多年以來,張居正沒有變成海瑞,他成為了一個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人人都怕的惡人。

    張居正揮了揮手,離開了文華殿。

    好?壞?對於大-->>
                                         
明皇帝而言,好與壞的標準,就只有一個,大明的利益,這是人主的天然使命。

    清流?可笑至極。這就是張居正對清流的態度,哪怕他曾經是清流,甚至是清流裡的中流砥柱,但他還是覺得清流可笑。

    張居正也不是從生下來就眥睚必報、心狠手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手段幾近於神鬼莫測,他也崇信過道德可以拯救一切,他也希望變成道德聖人,可這一切,在他一步步走上首輔之位的路上,就變了。

    徐階作為清流,鬥倒了嚴嵩之後,他做了什麼?他對嚴黨傾盡全力的追擊,甚至連胡宗憲都瘐死天牢,嚴家被抄的一乾二淨,國帑和內帑卻連口湯都沒有喝到,國事愈加敗壞,清流卻趁機大肆斂財,濁流稀爛,清流就是好人了嗎?

    清流?濁流?舉起了一杆大旗,也不過是一杆大旗罷了。

    張居正尊重海瑞,是因為海瑞知行合一,的確是個道德楷模,甚至是道德聖人,但天下有幾個海瑞呢?張居正作為首輔,他需要在渾濁的世道里,帶著大明再興,無論這個路上,有怎麼樣的阻力,他都會勇往直前,無論最後自己何等下場,他都無怨無悔。

    一息尚存,此志不懈。

    一息尚存,此志不懈,出自張居正,原話是:切感難名,沉痾頓釋。九恩未報,敢退託以求安?一息尚存,矢捐糜而罔惜。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造化弄人,奈何,奈何。求月票,嗷嗚!!!!!!!!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