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來(第3頁)
只有錢是財富嗎?在焦竑和耿定向的討論中,顯然不是如此的定義,能夠衡量價格的是財富的一種,而不能衡量的個人經驗,也是財富的一種。
大明的政論,十分喜歡用弟子詢問,師長回答的格式,這篇財富說,也是如此,而且總結的十分到位。
張居正看著雜報,嘖嘖稱奇的說道:“誠如是也,在外則是人與人之間的普遍聯繫,而在內,學識、技藝、修養、道德等等形而上的對萬物無窮之理的認知,則是人的性,人的本真。”
根據張居正的矛盾說,人分為了內外兩種定義,在外,人是一切關係的總和,而在內,人自己本身的定義,就是對無窮之理的認知-->>
。
基於丘濬勞動價值論中,對於勞動的定義,焦竑和耿定向定義了價格。
人們為了得到一種商品而願意拿出的貨幣數量,被稱作該物品的價格。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如果一件物品的所有者以一定能得到的價格賣掉該物品,這個價格就稱作時價。
這是有著極為現實的指導意義,而且大明帛幣交易行的存在,證明了焦竑對價格的定義。
價格不等同於價值,帛幣漲得再高,也高不過一艘五桅過洋船的價格,因為價值決定了價格,價格的錨定來自於價值。
“這師徒二人,大膽的很。”朱翊鈞指著雜報說道:“焦竑問:人們會為了無用的東西而定價嗎?耿定向說:對人沒有任何效用的事物都不會被定價。”
“焦竑再問:宋徽宗的《竹禽圖》真跡,一張紙而已,可是它的價格,卻是封疆大吏,鄖陽督撫,甚至可以作為慶賀陛下大婚的賀禮,作價十數萬銀之多,這無用之物有定價,而且是天價,甚至比五桅過洋船價格還要高,這又是為何?”
“耿定向教訓說:《竹禽圖》怎麼沒有效用,人無我有,就是有炫耀的效用,效用是滿足人的需求,無論是愛好還是虛榮,都是需求。”
這一段問答,可謂是膽大包天,攻訐當朝元輔太傅收受王世貞的賄賂,攻訐大明皇帝貪財,收朝臣的賀禮。
張居正自然看到了這段,他也不惱怒,這倆人不在五行之內,是格物博士,格物博士不涉政務,也是格物院立院的根基。
張居正笑著說道:“《竹禽圖》是有價無市罷了,但耿定向所言有理,人的需求,不僅僅是衣食住行,還有心中的抱負得以展布,這也是需求,只要滿足了人的需求,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虛榮,都是有效用的。”
張居正從來不否認自己收受賄賂,他從來不是那種完美無缺的聖人,他是個循吏,只要能做成事,方法和手段,都是過程,張居正非常重視結果,更加不客氣的說,高啟愚現在還活著,沒被張居正給弄到政治死亡甚至是物理死亡的地步,完全是高啟愚真的有用,能出使泰西,能翻譯泰西舶來書籍。
有利用價值,那在張居正這裡,就算是個人,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恰好,朱翊鈞也重視循吏,說得天花亂墜,不如辦一件實事兒,周良寅這等賤儒,到了大寧衛墾荒之後,朱翊鈞看周良寅都眉清目秀了起來。
形而上的認知當然重要,可是形而下的實踐,也極為重要。
“所以,價值無論是使用價值,還是交換價值,價值的根本是需求,是對人的效用,而創造能夠滿足人們效用的商品,就是生產。”朱翊鈞對生產的定義十分認可。
財富說討論的內容為:財富的真正本質、價格和價值之間的關係、關於取得財富即生產過程中,所必須克服的困難、關於在社會各成員間分配財富的過程和順序、關於使用財富的可能途徑、關於這些情況所分別產生的結果等問題,這就是耿定向和焦竑這篇雄文的內容。
而且以王崇古督辦的永定毛呢官廠進行了討論,這是一個極為現實而恰當的例子。
財富說的第一篇只有短短千字,只是討論到了生產的定義,圍繞著定義展開,即便如此,仍然是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
大明在這之前,只有景泰五年二甲第一進士出身的丘濬,對勞動、價值、財富的根本進行過討論,這之前和之後,再無人問津,大明對窮民苦力勞動意義的討論缺位,也是大明亡國的原因之一。
這種缺位,是因為忽視,甚至是藐視。
一群刁民,能翻起什麼浪來?即便是大明的建立,就是這麼一群刁民篳路藍縷開闢而來。
現在終於有人討論起這些內容了,而且還刊印在了雜報之上,大明要善待窮民苦力,絕非是口頭上說說-->>
而已,而是在完善理論和注重實踐的並行下推動這一風力輿論。
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腳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險些摔倒,將一本釘著一塊白布的奏疏交給了馮保,馮保看了一眼封面,放在了陛下的面前,面色悲痛的說道:“陛下,山東巡撫凌雲翼送來了訃告,前都察院總憲葛守禮,病逝了。”
葛守禮病了一段時間了,這個憨直的臣子,終究是沒有逃過時間的催促,永遠離開了大明。
朱翊鈞一時之間有些愣神,在葛守禮致仕的時候,朱翊鈞就已經意識到了,下一次收到葛守禮的消息,大抵就是訃告,這本訃告突然出現,讓他略顯有些措手不及。
相比較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還需要辯證的去討論,葛守禮並不是個小人。
在萬曆初年,葛守禮的任務就是防止張居正僭越主上威福之權,甚至對張居正造成過傷害,高啟愚的事兒,還是葛守禮給捅咕到文華殿上的。
在主少國疑之際,葛守禮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在張居正丁憂守孝之後,葛守禮以年邁多疾,選擇了致仕。
朱翊鈞愣愣的說道:“贈太子太保,著禮部擬定諡號奏聞,官葬恩榮,葛公就這麼走了嗎?”
葛守禮出身山東,作為朝中明公,兗州孔府及其爪牙大案中,葛守禮的葛氏並不在清理的名單之上。
“陛下節哀。”張居正大抵可以理解陛下的失神,葛守禮是陛下很熟悉的大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朱翊鈞回過神來,忽然開口說道:“先生贈一篇墓誌銘吧。”
“臣遵旨。”張居正險些被噎住了,一時之間有些茫然,陛下已經全然成為了一個政治生物,一個十六歲的政治生物,即便是葛守禮這種熟悉的大臣離去,皇帝也是從政治的角度去衡量思考得失利弊。
張居正贈葛守禮墓誌銘,等同於說,二人之間並無齷齪,葛守禮當初對張居正的攻訐,是張居正本人授意所為。
這是政治衡量的結果。
皇帝這個怪物,是張居正親手培養的。
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