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


    王崇古監刑完畢上了城門樓子,給陛下交差,這件事終於結束,而王崇古看著城門之下收拾的眾人,長長的鬆了口氣,至此,他自己的、他兒孫的、他九族的命,才算是真的保住了。

    他帶著皇命,殺掉孔府滿門,日後論起罪人來,他和紀綱是一樣的佞臣和姦臣。

    他不後悔,不後悔殺掉了孔府滿門,即便是日後自己的墳頭上都是垃圾,他也不後悔,就孔府做的那些噁心事兒,就該死,甚至徐階的惠善堂都變得有些惠善的成分了,畢竟徐階真的把那些能長大的孩子長大了。

    今天,王崇古這個舊時代的殘黨,終於登上了陛下這條船,這個投名狀,終於落地,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地。

    這是王崇古自以為的投名狀,其實朱翊鈞自己認為,他收到王崇古的投名狀,是王崇古在宣大賭長城的窟窿,安置了十九萬的流民,從那個時候起,朱翊鈞就認為王崇古這個人不是不可以用,至少不是個賤儒,是個循吏。

    “陛下,孔府五百八十二名案犯,全部斬首。”王崇古俯首說道。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笑著說道:“次輔辛苦。”

    戚繼光再次確定,馬芳是對的,王崇古是真的不敢,皇帝讓他殺孔府滿門,王崇古他真的殺。

    “王次輔,聽說刑部最近在辦查賭坊的案子,今天要抓人了嗎?”朱翊鈞看著王崇古興趣盎然的說道。

    王崇古看了戚繼光一眼,而後說道:“陛下,這件事還是跟京營有關,京營軍法嚴明,禁賭,違者輕則軍棍,重則軍法處置,可是京營之外,就有人盯上了這軍卒們的家眷。”

    戚繼光面色劇變,猛地站了起來,他立刻攥緊了拳頭,卻沒有多說什麼,有些落寞的坐下,軍營之外,不歸他管,他其實在出徵之前,就聽聞了這些人,可是征伐在即,他也沒顧得上。

    他是個武將,一個很能打的武將,在戰場之外,他管不了太多。

    王崇古再次俯首說道:“六月初的時候,北大營第十七步營一個軍兵的家眷,到順天府衙門敲鼓鳴冤,臣看到了順天府公文,就開始抓賭了,正好,雞籠島缺人伐木。”

    “不僅僅是軍營,還有官廠周圍,也有人專門做這個買賣,匠人和軍兵,因為朝廷恩澤,手裡都有很少的積蓄,這些奸徒就把目光盯上了匠人軍兵和他們的家眷。”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挑幾個頭人,查實了斬首示眾,以收威嚇之效。”

    “臣遵旨。”王崇古俯首領命,這件事不難辦。

    再難辦,還有殺孔府的人難辦?

    朱翊鈞絕對是個下頭皇帝,動不動就對人物理下頭,按理來說,賭這種事,真的到了殺頭的地步嗎?

    皇帝這種非刑之正的政令,是在干涉司法,但王崇古卻沒有履行一個刑部尚書的職責,責難陳善,封駁陛下的旨意。

    譚綸、海瑞對王崇古的判斷是正確的,王崇古的確是個奸臣。

    陛下交待的事兒,可以辦得到,這些個組織賭局的人,可不乏亡命之徒,手上沒沾點血,你好意思開賭坊?不沾點血,這放出去的錢,怎麼可能收得回來?這種生意的頭人,別說挑幾個拉出來砍頭,就是挑幾十個,王崇古都能挑出來。

    既要執行陛下的皇命,又要保證司法公正,這中間的尺度,作為次輔、大司寇,還是能夠把握其中的尺度的。

    陛下要解決山東地面的主要矛盾,陛下要孔府死,那王崇古督辦,最後處斬的這五百八十二人,各個都該死,都是手上沾了人命官司的人。

    “這些個賭坊的生意,做起來,真的是令人防不勝防。”王崇古開始講解賭坊的套路,就是殺豬。

    奸徒以同鄉、同朋接近目標,慢慢相處,就成了朋友,而後出去玩,去場子裡看看,看到-->>
                                         
有人倒莊的時候,奸徒就會慫恿目標下注,一次也不多,十文錢不算少,二十文不算多,最開始後,這頭入了局的豬,一定會贏,而且贏的很多。

    當‘豬’開始出入賭場之後,奸徒就會帶著‘豬’提前趕場子,這個時候人不全,就需要配門子,就是湊個人,下不下注隨意,下多少隨意,這個時候,賭坊的老闆還會勸,告訴‘豬’絕對不要賭,說一些賭場的見聞,陳家砍了手,劉家剁了腳,趙家賣了祖宅,王家當了媳婦。

    這是勸‘豬’,但這些話是精心設計過的,有輸就有贏,那頭,董家兼了地,冉家得了宅,金家一夜暴富,在賭局中的豬,往往忽略了前者悽慘的下場,只看到了後者,賺的盆滿缽滿,一夜之間弄了十幾兩銀子,大富大貴。

    配門子、勸豬之後,仍然沒有到殺豬的地步,而是養豬,到了這一步,還不要殺,這豬會自己到賭坊來,一次又一次,有贏有輸,這養肥了,就準備殺了。

    殺豬這一步具體的操作是上莊,就是讓豬自己當莊家,某一天專門安排這個豬一直輸,莊家一直贏,而後豬上莊的時候,就是殺豬時刻。

    殺豬的時候,豬的背後有一排的人,這些人,人人都揹著個包裹,這個包裹裡都是銀子,這些都是放錢的高利貸,輸乾淨了沒關係,這些殺豬人借錢給你賭。

    通常情況下,一夜的時間,就能把豬給殺的乾乾淨淨,祖宅、田畝、媳婦,都能輸的底兒掉。

    到了這一步,賭坊的人,就會讓豬去拉別的豬過來,拉一個人可以拿多少錢,這就是東山再起,把一切都贏回來的資本,一個反覆殺豬的盤就做好了。

    “那些個匠人,夏天外面四十多度的天,在煮羊毛的工場裡,裡面快五十度了,熱的頭暈腦脹,熱的頭腦發昏,在那裡攪那個羊毛,幹一天活,手上都泡腫了脫一層皮,辛辛苦苦拿了三錢銀子,到這賭坊裡,連一刻鐘時間都不到,就給賠光了!”王崇古越說越激動,尤其是聽到還要人帶人,就兩眼冒火,把人榨乾了還不算完,還要把人變成同夥!

    這些工坊裡的匠人,哪個不是窮民苦力,辛辛苦苦賺點錢,全都扔到這種地方,王崇古怎麼能不氣!

    為什麼賤儒要閹割王陽明的心學,將知行合一致良知,改為只強調致良知,因為一旦開始實踐,就會看到辛苦,一旦開始實踐,人的想法,就會不由自主的改變。

    張居正說,德,踐履所得。

    實踐得到的德,這不是人能控制的,也不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鋼印就能左右的,王崇古能看到匠人們的辛苦,他知道匠人們的錢都是怎麼辛苦來的,自然就能對這些匠人們產生共情,面對這種醜惡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憤怒。

    把人變成鬼,從接近這頭豬到殺豬,只需要二十天左右,甚至連一些勢要豪右之家的不肖子孫們,都被套了不少的銀錢,勢要豪右之家可以上門討要,這些賭坊主,也得賣這個面子,可是這窮民苦力,怎麼討要?只能下套坑別人了。

    “萬太宰、馬宗伯,大明律和大明會典,是怎麼規定的?”朱翊鈞非常好奇大明律法對於賭博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