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零七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2頁)

    到了這份上,陳竹也抗衡不得,只能默默忍受,他去報官,他連榮成縣衙的衙門都進不去。

    原來在這個山東地方,報官都得託人,否則衙門是決計不會理會,這託人就得找訴棍,訴棍又是張鳳楷這些縉紳鄉賢們家養的爪牙,陳竹沒法報官,又惹不起這張鳳楷,人家家裡護院就有十二人。

    陳竹就想著,張鳳楷這麼鬧一鬧,發洩了脾氣,也就不會來鬧了。

    萬曆三年六月十八日,陳竹進北齊山打柴割草,張鳳楷家裡的惡狗,突然張牙舞爪的竄了出來,撲向了陳竹,陳竹一腳踹在了狗腰上,手中的鐮刀手起刀落,就砍在了狗肚子上,這狗眼看著就活不成了。

    這張鳳楷本來要讓惡犬咬死陳竹,沒想到這陳竹居然把狗給殺了,而一起前往的家丁護院們,見陳竹兇悍,根本不敢上前,這直接把張鳳楷給氣瘋了。

    張鳳楷揚言要讓陳竹給自己的狗抵命,陳竹眼看著大禍臨頭,夜裡辭別雙親,逃奔他鄉,張鳳楷帶著家丁護院趕到的時候,陳竹已經跑了,只剩下陳竹的老父親陳齊,張鳳楷摁住了陳齊,要陳齊交出陳竹來,而且大罵要滅了陳竹九族!

    好大的威風,張口閉口就是九族!

    經過中人說情,陳竹的父親陳齊才免了九族之禍,可陳齊要為他家的狗出殯!

    陳齊無奈,只好帶著自己的全家老少六口人,陳竹的父親陳齊把自己的棺材拿了出來,給狗做了棺材,把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了‘遭禍冤犬陳旺財之墓’,給狗設了靈堂,甚至得把狗的牌位供奉在家宅之中,披麻戴孝守靈三天,吹鑼打鼓送殯。

    陳竹的父親陳齊當夜被氣到吐血而亡,陳齊的老伴次日也含恨而死,陳竹的妻子帶著兒子逃亡,不知所蹤,可是這張鳳楷也未嘗得償所願,那二十四畝田荒著,張鳳楷也兼併不得,誰去都不行,去了兩個家丁,直接被當地的村民給自己打死了。

    北齊山下北齊村已經消失不見,成了北齊響馬寨,全村老少都成了響馬匪窩。

    凌雲翼手下有一客兵名叫陳竹青,正是逃跑的陳竹,陳竹從北齊村逃亡之後,就投了軍,從山東去往了南衙做了水師,而後因為水性極好成了海防巡檢司的海防巡檢水上飛,陳竹青被分配到了電白港做巡檢,這次凌雲翼回山東,陳竹趕到了府衙,聲淚俱下的要求從行歸鄉。

    凌雲翼應了,到了榮成縣,就大開殺戒,殺了三十六人。

    張鳳楷以及其護院爪牙共計三十六人,因為拒不遵從凌雲翼的查問,閉門頑抗,被凌雲翼以平叛為由,直接將張府給抹了。

    這就是凌雲翼,和殷正茂拆門搬床不同,凌雲翼一言不合就會殺人,這也是他名聲差的原因。

    張鳳楷被當街斬首示眾,而後陳竹青前往了北齊響馬寨,勸降了北齊響馬,重新變成了北齊村。

    凌雲翼在處置了張鳳楷後,仍不收刀,因為這個給狗送殯,居然是山東地面的風俗,是縉紳們懲罰羞辱鄉民的手段,而且蔚然成風。

    凌雲翼帶著自己手下客兵開始平叛,一直到三月初,才回到了濟南府。

    一路上破門滅戶,殺了七十二戶,共計三千餘人被凌雲翼斬首示眾,勸降二十八寨,血流成河,人頭滾滾,而這七十二戶無不是兗州衍聖公名下。

    山東局面糜爛如此,和兗州孔府衍聖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縉紳鄉賢們,每年都會到孔府作為門下進行祭孔子之事。

    凌雲翼的手段不可謂不狠厲,而凌雲翼這道奏疏,就是明擺著要朝廷做出明確的表態來,他人都殺了,朝廷要是處置他,就將他拿問,要是不處置他,他在山東主持工作,就是這個風格。

    你皇帝老兒在意殺孽,你朝堂明公們在意清譽,他凌雲翼不在乎。

    “殺得好!”兵部左侍郎曾省吾,看完了奏疏,一拍桌子聲音很大,面色狠厲的說道:“哪裡是什麼縉紳鄉賢,根本就是鄉匪!”

    “該死!”

    “殺得好,的確,解決這些矛盾需要的是制度,可這種情況下,不殺人,如何解決!臣以為凌雲翼不該治罪,平叛為何要治罪?朝廷讓縉紳鄉賢,司法、稅賦上享受特權,是指望他們安土牧民,他們做了些什麼!”

    “該死!該死!該死!”

    曾省吾,兵部左侍郎,比兵部尚書譚綸更加激進的主兒,譚綸現在去了會寧衛,不在京師,這曾省吾也是個激進的人,他不覺得凌雲翼做的錯,皇帝給了便宜行事的權力,還給凌雲翼帶著他本部一千五百客兵,擴充到三千人的編制,不就是幹這個事兒嗎?!

    不殺人,為什麼要帶兵去。

    殺殺殺!

    王崇古作為次輔,推敲了下說道:“山東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凌部堂深受皇恩聖眷,帶著陛下的旨意前往山東,安定地方,他這麼做,的確是無情,可是凌部堂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會這麼做了。”

    “朝廷已經去了兩任巡撫,連清丈都做不到,阻礙重重,凌部堂帶著聖命,不這麼處置,那才是沒了忠心,凌部堂也沒辦法不是,陛下,臣倒是覺得定性平叛為宜,凌部堂要調查,這縉紳鄉賢連門都不讓進,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叛逆了。”

    王崇古在和稀泥,把凌雲翼罵皇帝、罵明公們這件事的討論,轉化到了討論凌雲翼做法是否得當之上,罵皇帝這件事只能這麼糊弄一下,陛下對凌雲翼的指責是虛心接受,所以凌雲翼是責難陳善,而不是無恭順之心。

    作為事主不追究凌雲翼的指責,朝廷的明公再抓著不放,實在是有點小家子氣,比十六歲的少年天子心胸還要小。

    模糊處理指斥,重點處理凌雲翼殺人血流成河,這種輕重之間的拿捏,就是王崇古對矛盾說的運用,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主要問題和次要問題。

    王崇古、王謙父子,對自己的定位就是嚴嵩父子,急陛下所急,就是他們的生存之本,王崇古非常擅長保命。

    “這山東地面居然糜爛到如此地步,人居然要給狗送殯!簡直是豈有此理,怪不得無法清丈,這能清丈才見了鬼!”戶部尚書張學顏,對這件事感觸最深的就是山東無法清丈,這衍聖公府和他的走狗,把人折騰到這種地步,那清丈根本無從談起。

    “按征伐給陣亡撫卹恩賞,給功賞牌,以平叛論。”朱翊鈞心中已經有了評斷,凌雲翼幹得好!

    他把凌雲翼調到山東去,就是指望著凌雲翼能把山東的局面打開,虛與委蛇是一種打開方式,血流成河也是一種。

    朝廷之前都是想要溫和的打開局面,卻完全無法做到,這不是打不開嗎?那就只能血流成河,順理成章。

    “陛下,沒有陣亡,只有傷兵十二人,已經休養完了,一群家丁護院,奈何不了客兵。”曾省吾十分清楚的說道,沒有死亡,家丁護院對百姓而言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是對掌控了暴力的朝廷,根本就不是什麼威脅。

    朱翊鈞點頭說道:“那就犒賞,給功賞牌。”

    呂調陽綜合了意見,寫好了浮票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鈞選擇了硃批,而後下章兵部戶部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