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都覺得邪惡(第2頁)

    “臣就是乏了,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王崇古還是當面解釋了下自己為何會睡著,大朝會一散會,緊繃的那根弦兒斷了,就直接睡了。

    “無礙,無礙。”朱翊鈞拿出了一盒彩色鉛筆和一盒普通鉛筆,遞給了馮保,笑著說道:“近來宮中得了好物,送給你的孫兒當做塗鴉之物,不貴重,不必推辭。”

    “謝陛下隆恩。”王崇古接過了恩賞,東西貴重不貴重,那得看誰送的,這可是御賜之物,陛下總是這麼精於世故,知道怎麼樣讓朝臣打消心中的顧慮,這兩盒不貴重的鉛筆,表明了皇帝真的對殿前失儀之事不在意。

    圓滑的就像一隻老狐狸。

    王崇古不由得想到了王謙,那麼大歲數了,還在喊打喊殺,一點都不穩重,更不圓滑。

    彩鉛就是加入了各種染料的鉛筆,張居正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宮中好物,朱翊鈞得了好東西,第一個不會忘記的就是張居正。

    “陛下,臣入宮來,是有要事稟報。”王崇古面色凝重。

    “細細說來。”朱翊鈞還以為王崇古這夜裡入宮從吊籃裡上來,是為了歸還龍氅,看起來還有大事。

    大明皇宮有著嚴格的宮禁,但也不是沒有變通之法,下個吊籃把人接上來,也是有的,明確記載的就有,朱棣夜見禮部尚書胡濙說是商量建文君之事,也有景泰帝召見宣府總兵、昌平侯楊洪為邊方畫策,因為茲事體大,整整徹談了一夜,也有嘉靖皇帝夜見張璁,詢問機要。

    具體談的什麼,只是一筆帶過,但是夜裡拜見,在大明也是有祖宗成法的。

    “王錫爵之女,王仙姑。”王崇古事無鉅細的進行了稟報,將所有的線索告訴了陛下,連劉叔的身份和遭遇都沒有任何的欺瞞。

    “令郎真的是…好手段!”朱翊鈞情不自禁的給王謙點了個贊,這個傢伙真的是讓朱翊鈞意外,這個收買的神通,把朱翊鈞看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等戚帥大軍回京再議。”朱翊鈞沒有過多的猶豫,做出了決心,不是朱翊鈞怕了這個王仙姑,而是這個王仙姑是挾民自重,所以處置起來,就比較棘手。

    “百姓們為何什麼要訴諸於神佛?還不是朝廷指望不上?如果朝廷能夠指望的上,十萬信眾,也不至於信那些虛無縹緲之物了。”朱翊鈞清楚的知道這些傢伙的難纏程度,遇到事就會把小民推到前面。

    大明京軍組建的核心綱領是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如果不僅不救黔首,還要對黔首動武,京軍的凝聚力就會降低。

    在京軍組織度和凝聚力下降的時候,只能採用明堡宗的辦法,解散京營了,堡宗復辟之後,京營被解散,完全是于謙被殺,景帝屈死,京營根本不屬於堡宗。

    朱翊鈞是願意等一等的,對付這種邪祟,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五雷正法,堂堂正正。

    “陛下,臣觀察到了一個現象,毛呢官廠周圍的匠人們稍有餘財,就會將手裡的餘財供奉給儒生,因為要繳納束脩,就一點盈餘,省吃儉用也要供孩子上學,官廠配有社學,但是隻有毛呢廠子弟可以上學,窮民苦力整日做苦工,都被這些個儒生給拿了去。”王崇古入宮第一件要事,還龍氅,這玩意兒在手裡一刻,都顯得多餘,第二件事則是報聞情報,第三件事,就是說毛呢官廠的現象。

    這種現象格外的普遍,王崇古在說,大明縉紳的社會地位的由來,百姓就是稍微有點餘財,就會供奉給儒生,因為要讓孩子讀書是一種普遍的、共同認知。

    毛呢官廠的匠人,因為官廠有學堂,自然不必顧慮,一直到考舉人之前,一應的花銷都不需要太過於操心,可是永定毛呢官廠周圍聚集了數萬匠人,做的是毛呢廠配套的買賣,這些家裡的孩子,就只能把錢交給儒生,換取孩子上學的機會。

    “次輔的意思是?”朱翊鈞十分好奇的問道。

    “擴建官廠學堂,收少量的束脩,只需要有三成以上的工匠在我們官廠學堂上學,那就足夠影響周圍學堂的束脩了。”王崇古知道以官廠的能力,完全不足以讓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的接受教育,能做到影響周圍束脩,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王崇古這些話,其實和張居正那一句可替代,是異曲同工之妙。

    賤儒為何能夠在大明的生態位中竊據高位,甚至從地主變成了門閥?就是因為對知識的壟斷,對知識解釋的壟斷,進而實現對政治的壟斷,而王崇古擴建官廠學堂,可以讓更多的人讀書,賤儒們超然的地位,就會被逐漸的瓦解,甚至是取代。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瓦解賤儒的地位不可能短期內有效,這是百年大業。

    “要的。”朱翊鈞點頭首肯開口說道:“擴建所需資財,就從內帑出吧,朕那麼多錢,在手裡放著,放著也是放著。”

    “這不合規矩。”王崇古搖頭說道:“陛下准許,臣就能做了。”

    王崇古只要是要政策支持,至於成本,也就是擴建的費用,官廠還是能夠負擔的,大明勢要豪右對精紡毛呢的熱情不減,那毛呢官廠除正常盈利之外,還有額外的盈餘,這些都可以用來擴建官廠學堂。

    官廠學堂的擴建,由大明勢要豪右贊助擴建。

    陛下內帑的錢,主要投資方向還是海貿,營造船廠、新建織造局、籌措海船出海等等,陛下的錢很多很多,但大部分都在海貿上放著,官廠擴建的資金,還是不勞煩皇帝的內帑了。

    主要跟宦官討飯,宦官真的會騎臉羞辱,王崇古寧願多花點錢,也不願意跟修煉《氣人經》的宦官打交道。

    馮保送走了王崇古,看著他下了吊籃之後,才回到了寶岐司廣寒殿。

    這就是住在西苑的好處了,如果住在皇宮內,王崇古是無法在宵禁之後入宮的,宮門森嚴,但是西苑,不屬於禁城,屬於皇宮的外圍,王崇古才能進出。

    住西苑,少走二十年的彎路。

    朱翊鈞將王仙姑、王世貞、王錫爵、宿淨散人、共工的標籤,貼在了畫板上,面色凝重,而後親手寫了個十萬信眾,貼在了畫板上。

    挾民自重,尤為可惡。

    朱翊鈞用一塊硃紅色的綢布,蓋住了畫板,大明軍在東北征戰,等騰出手來,朱翊鈞一定給這些傢伙一個天大的驚喜出來。

    三娘子是對的,大明皇帝是個小肚雞腸的人,讓皇帝忍一忍還不如讓皇帝直接發洩出來,這賬本記在心頭,那是越積越厚。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朱翊鈞用了早膳之後,就去了廷議,和陛下一道吃飯的王夭灼,則前往了慈寧宮,去見大明兩宮太后。

    “皇兒把大婚遴選側妃之事,交於你了,皇帝是很信任你的,不要辜負了這份信任。”李太后首先開口警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本來是李太后做主,李太后讓皇帝做主,大懶推小懶,皇帝推給了王夭灼。

    “兒媳知道了。”王夭灼點頭稱是。

    “這就自稱兒媳了?”陳太后樂呵呵的說道,這王丫頭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完全發生了改變,已經在逐漸適應自己的身份了。

    “坐下說話吧。”李太后示意王夭灼不必拘禮了。

    “皇帝,中意你嗎?”陳太后有些疑惑的問道。

    李太后也坐直了身子,她和陳太后一樣好奇,少年老成的確是個好事,先生離朝數月,陛下處置國事一切井井有條,張居正的丁憂和西山襲殺兩件大案,皇帝都處置的遊刃有餘。

    可是,皇帝實在是太老成了,感情完全內斂,完全不知道皇帝對大婚的態度,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是中意的。”王夭灼的表情帶著淺淺的笑意,她很確定,她不是自己騙自己,根據她長期的觀察,皇帝還是很中意她的。

    “陛下把精力都給了國事,可就是再不喜音樂,每五天也願意抽出點時間到偏殿去,聽我彈奏,大抵是是陛下唯一放鬆的時候了。”王夭灼每次去彈琴,皇帝都是什麼都不做,專門留出時間來,也不是欣賞,就是單純的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