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都覺得邪惡



                緹帥趙夢祐、緹帥駱秉良都查不到的消息,為何王收買一直能夠得到這些消息?

    因為王崇古也是勢要豪右富商巨賈之家,他自然有些渠道可以聽到那些傳聞,這是趙夢祐和駱秉良作為緹帥觸摸不到的領域,如果他們觸摸到了這個領域,皇帝就該擔心自己的命了。

    紅盔將軍和勢要豪右走的太近,皇帝就應該警惕了。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經費問題。

    趙夢祐和駱秉良調查,都是需要走賬的,每一分銀錢都得花的明明白白,這是為了組織度健康,防止貪腐將組織度徹底腐化的必然措施,而內帑太監和戶部都要對賬目進行核算,所以,趙夢祐和駱秉良只能走正道,走不得歪門邪道。

    而王謙則完全不同,他作為老王家唯一的繼承人,他能動用的銀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以這次收買仙姑侍女的事兒為例,王謙直接花了一萬兩銀子買通了對方,而後立刻安排其從南衙去了兩廣,甚至還給對方做了新的戶籍,搖身一變,對方從伺候人的侍女,直接變成了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

    這一萬兩銀子,就買了一條似是而非的消息。

    趙夢祐和駱秉良是花不起這個錢的,他們要解釋這一萬兩的去向,尤其是萬一得到了假消息,就更加難以解釋,一個是公款,無數人盯著,一個是私財,對老爹負責就是,而且老爹對王謙毫無辦法,這是完全不同的責任。

    對於西山襲殺案的幕後主使,王謙一直認為是復古派搞的鬼。

    因為僭越派的張四維已經用同黨和同黨家眷的命,用血的代價證明了,皇帝是不允許僭越的,不允許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不允許地方擁兵自重,更不允許藩鎮割據的局面發生。

    而復古派到現在就死了一個王錫爵,還是被自殺,留下了體面,這復古派還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想的還不夠清楚,等捱打挨夠了,就想明白了,陛下到底要什麼,勢要豪右應該做什麼。

    復古派還是捱打挨的少了。

    王錫爵的女兒王燾貞有充分的動機,因為王錫爵死了,被自殺,那麼她和朝廷就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

    王世貞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和張居正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都是庶吉士,而王世貞這樣的膏粱子弟,對泥腿子出身的張居正,自然是瞧不起的,但是張居正不僅不幫他,還降職,還奪俸,還讓他回籍聽用。

    而這個王燾貞還有個信眾超過了十萬的教派,還有個別號共工的首席弟子。

    “你說的這個情況,還有別人知道嗎?”王崇古的面色格外的凝重,平日裡說要手刃親兒,但是沒一次真的下得去手,王崇古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萬曆朝的嚴嵩,今天這個事情,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不能胡亂處置。

    王謙立刻說道:“讓南衙緹帥駱秉良去一趟,即便不是他們,這一幫蠱惑鄉民的邪祟,也是該死!爹,你都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惡事,簡直是禽獸不如,他們蒐集了四十九個孕婦,而後開宮取出了胎兒,用臍帶血養顏,說是可以青春永駐!”

    “我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都覺得他們這些人死後下十八層地獄都是太厚待他們了。”

    “我問你還有旁人知曉嗎?”王崇古看王謙已經有點急了,這完全符合這個年紀的做事風格,衝動易怒,明明知道這個世間如此的醜陋,依舊對這些惡事,深惡痛絕,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我知道你的想法,這些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但是旁人知道,很有可能給他們通風報信,旁人知道的太多,陛下就不得不處置,你要知道,現在戚帥在東北謀求會寧衛,兩線作戰,兵家大忌,總不能把戚帥掰扯兩半吧?”

    “我不是包庇他們,你爹我有什麼立場包庇他們?他們憑什麼奢求大明次輔包庇他們?不過是合適的時間處置為宜,你明白了嗎?”

    十萬的信眾,鬧不好就要搞出民亂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兒,戚繼光在東北征戰,京營不在家。

    “現在只有我和咱們家的劉叔知道。”王謙回答了這個問題。

    “王謙,你劉叔和你爹我過命的交情,當初讓劉大教你習武,你怕疼不肯,現在把劉大,派出去做這種事?你虧心不虧心啊?”王崇古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好大兒,到底派誰去執行這些事兒了。

    王謙口中的劉叔,是蒲城人,王崇古年輕時候還行過商,這劉大、劉二、劉三,三兄弟都是他們家的鏢師,劉二和劉三被山賊給殺了,還是王崇古幫忙,劉大報了兄弟的仇,自此之後劉大就一直在老王家當教習。

    這是老王家大教場的總教頭。

    他要走的商,都是陰結虜人的商路,馬匪山賊數不勝數,有的給面子,有的不給面子,江湖也不總是人情世故,也有打打殺殺,王崇古和劉大的確是過命的交情。

    結果王謙使喚劉大做這種收買人的髒活。

    “劉叔乾的還是很順意的,不是我攔著他,他得去找王仙姑拼命去了,那乾的是人事嗎?”王謙說起了王燾貞乾的那些惡事。

    這種邪性的教派做點什麼天怒人怨的事都不稀奇,王崇古素來不喜歡教派,比如那個黎牙實信奉的景教,那些個神父們拿孩子乾的髒事,在大明的王崇古,都有所聽聞。

    “不要外傳,我現在進趟宮。”王崇古披上了自己的鶴氅,帶著五爪金龍的龍氅,急匆匆的入宮去了。

    王崇古很清楚,這個案子茲事體大,大明京營不在家,處置的不夠謹慎,這些個邪祟,真的會煽動百姓,發動民亂,當下的大明,人地矛盾、窮民苦力和勢要豪右的矛盾已經到了一個閾值,稍有不慎,就是蔓延整個大明的動盪。

    朱翊鈞在畫畫,確切的說,他手裡有一大把的鉛筆,這些鉛筆的顏色有七種,他就是隨手畫畫,這種專業的工具,還是交給大明的畫師才能發揮出它的能力。

    這是王恭廠在鉛筆之後,發明的彩色鉛筆。

    鉛筆裡沒有鉛,之所以叫鉛筆,是因為這是硬筆,古代的硬筆其實是鉛刀,懷鉛提槧,就是拿著鉛刀在木板上雕刻,所以鉛筆的含義只是相比較毛筆這種軟筆的硬筆。

    王恭廠隸屬於皇宮內衙,專門建了一個筆廠,生產鉛筆,主要就是將石墨研磨成粉末,加水凝結成小塊,跟和麵一樣加入白土,讓其變得勁道,再上專門的機器螺旋軋機進行擠壓,軋機的對面有個細孔,可以將石墨麵餅擠壓成一根根如同麵條一樣的長條,將長條綁在一個圓盤上,用刀裁切上定長刀繼續裁切成段,這是芯胚。

    這個時候就有了兩種工藝,如果要大規模量產的鉛筆,芯胚就會進行入窯烘烤,直接定型放入鉛筆架中,如果是要小規模的使用,則要在松油裡浸泡,進行低溫烘乾後,再入窯烤定型。

    第二種主要用來製作眉筆,成本上,就多個松油的錢和石墨篩選上,眉筆不加太多的白土。

    其成本是大約相同的,價格上卻有些差別,比如一根眉筆要賣二十七銅錢,而一根鉛筆只要三文左右。

    皇莊賣二十七文一根,能用一年左右,就這,宦官還擔心被朝臣怒噴聚斂興利,不敢往高了賣。

    鉛筆的出現,讓讀書識字更加簡單了一些。

    “王次輔,身體可好些了?朕誠知次輔忠君體國,日後不要這麼拼命了,有的時候適當的交給手下人做,出了簍子再修補就是,沒人能保證自己不犯錯,連先生都錯看了高啟愚。”朱翊鈞示意王崇古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龍氅已經拿回來了,按道理來說,這也是黃袍加身,卻沒人會解讀為王崇古想做皇帝,只會當做陛下體恤大臣,有仁君典範。

    趙匡胤能黃袍加身,是他有實力做皇帝,黃袍加身只是最後一哆嗦而已。

    那些個外官入朝後,都覺得萬士和好欺負,其實王崇古最好欺負,皇帝真的要殺王崇古,只需要拿這件事稍微鼓譟一下,王崇古就得被逼到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