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六十章 戰爭之中,傷亡不可避免



                大明皇帝鏖戰三個時辰,將刺殺之人擊退並且追擊的故事,在京師快速傳播了開來,這些話本、評書的風格都非常的一致,盛讚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真武大帝顯靈,一刀劈開法海寺,太傅陷陣君王單騎援助,突出的是皇帝的勇猛,和皇帝救臣子這兩個主體。

    這顯然是在得到了授意之後,萬士和組織的風力輿論。

    在輿論這方面,萬士和做得很好,他知道陛下為何要塑造這種風力輿論,保護新政和保護張居正,萬士和主持以雜報為主,評書、話本、為輔的輿論機器,開始全面開動。

    而方面,則是以《西遊記後傳》為主,開始了連載,這個西遊記後傳,就像是一個循環,一個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果山後人,重塑人間的故事,故事非常的老套,但是這本書可是大明朝廷輿論機器開動下的產物。

    萬士和在搞輿論宣傳這塊,完完全全的超過了馬自強,馬自強也時常感慨,自己這個禮部尚書真的是不合格,總是在萬士和後面撿吃的,馬自強倒是想發動主觀能動性,但是他不如萬士和諂媚。

    萬士和現在是諂媚臣子。

    “哎呀呀,哪有那麼兇險,除了山道遭遇戰打了一刻鐘之外,後面都是追擊戰,咬住敵人的尾巴,讓步營完成合圍,其實沒有作戰,但是跑起來是真的累。”朱翊鈞看完了幾本評書之後,就趕忙合上,他看的都臉紅。

    一個規模不大的遭遇戰,緹騎裝備的鐵渾甲,無論是軍備還是軍紀還是數量上,都是完全碾壓的態勢,這評書話本里,朱翊鈞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一樣,在西山七進七出,偶爾還要搞一出法天象地,化身真武大帝,劈出了西山大峽谷。

    太誇張了,一刀開山。

    就以朱翊鈞的鐵渾甲為例,名義上是鐵,其實是鋼,在戰鬥過程中,非虎力強弓、丁頭錘這樣的重兵器,根本破不開,但是虎力強弓手,十萬裡才有二十八個,京營裡面也不超過三十個虎力神射手。

    大明最有效的破甲武器是火炮和平夷銃,平夷銃三十步內破鐵渾甲,但是來襲的賊寇,連個重錘都沒有。

    朱翊鈞作戰完全沒有描寫的那麼兇險,主要是跑起來有點累。

    “先生醒了嗎?”朱翊鈞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仍然留在宜城伯府,他在等張居正睡醒了,睡醒了再聊一聊,他再離開。

    朱翊鈞是真的怕張居正搞什麼自殺明志,大明已經有一個朱紈了,造成了多麼惡劣的政治影響,甚至成為了倭患的導火索。

    “已經醒了,在盥洗。”張宏俯首說道,遊七已經來報,張居正已經睡醒了,睡了三個時辰,精神頭算是恢復了。

    朱翊鈞收起了魚竿,嘴角抽動了兩下,氣呼呼的說道:“拿朕的無羽箭彈弓來,雁回池裡的這些魚毫無恭順之心!”

    張居正的退休生活是很愜意的,想要釣魚也不用四處亂跑,家門裡就有一個雁回池,池子裡就有大魚,按照一般而言,朱翊鈞在這釣了一個多時辰,怎麼著也要有個一兩條魚上鉤才是,但是沒有,一條沒有,甚至魚還在岸邊游來游去,似乎在嘲弄朱翊鈞是釣魚佬的恥辱。

    朱翊鈞要教育下這些魚,太液池裡的魚就很恭順了,皇帝腳步聲一到,太液池裡一片平靜。

    張居正盥洗之後前來覲見,看著皇帝打的魚一時間無語凝噎,這雁回池裡的魚,都被皇帝的無羽箭給射死了。

    朱翊鈞和張居正聊了很久,得知張居正真的改變了想法之後,便將評書和話本交給了張居正,讓張居正瞧一瞧這件事的風向。

    萬士和現在不僅僅是順風倒了,是風力輿論的製造者了,這種反應速度的宣傳,就是先入為主的佔領輿論的高地,輿論戰中,首發對百姓認知的共同塑造效果最好,即便是後面有反轉,也會有人看不到,但是首發一定會有人看到,而萬士和的反應迅速,能省去不少的麻煩。

    戚繼光終於打掃完了戰場,回到了宜城伯府,請見陛下,彙報結果。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戚繼光、趙夢祐二人見禮,他們二人面色複雜的看向了張居正。

    “二位免禮,戚帥、緹帥,調查可有結果?”朱翊鈞看二人的臉色,就知道事情有點不太妙,否則不會這麼看張居正了。

    張居正站起身來,俯首說道:“臣暫且迴避。”

    “無礙,一起聽聽。”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說話,不必拘束,迴避什麼迴避?文張武戚,朱翊鈞肱骨,不用迴避。

    “一切線索都指向了先生。”趙夢祐的話如同一道炸雷,證據完全指向了張居正,而且構成了完整的證據鏈,只需要補足張居正親筆書押就可以給張居正定罪的程度了。

    可就是缺少張居正的親筆手書。

    不是不想偽造,實在是找不到。

    “像很像啊,當年王景龍的案子,高拱手書指使,歷歷在目,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像,太像了!”朱翊鈞靠在椅背上,說起了舊事。

    第一次刺王殺駕案中,出現了高拱的親筆書信,而且鑑定為真,第二次皇宮大火案,同樣所有線索指向了高拱,朱翊鈞將高拱拿到了朝廷來詢問,高拱乾脆承認了。

    高拱非常適合背鍋,而且容易出清舊賬,而高拱也明白,那時候,他死了,對於任何一方而言,都是最好的交待,所以高拱選擇了認罪,但是細心查探之下,最後還是把張四維給揪了出來。

    這次的案子,直接就完全指向了張居正,可是缺少一錘定音的罪證。

    張居正的手書,可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張居正寫給各大巡撫的書信,都會由遊七謄抄一遍,抄本送走、原本要送入宮中,張居正這麼做,其實是為了避嫌,他和邊方大臣說了什麼,宮裡都是明明白白。

    所以,宮裡是唯一有張居正手書的地方,而存放張居正手書的地方,在寶岐司。

    缺少張居正的手書,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把張居正釘死為幕後指使,誰讓張居正作為帝國元輔太傅,其手書根本就拿不到,胡亂偽造,還不如不造。

    張居正早些年的手書主要是以臺閣體為主,就是正統年間三楊當國,推崇的文字風格,跟打印機打印出來的一樣,十分的方正,但是張居正入閣後,手書變得狂草了起來,而且後來大量使用鉛筆,握筆習慣不同,導致字跡已經出現了極大的改變。

    所以,張居正的手書,真的不好偽造。

    “真的是處心積慮啊。”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怪不得先生不讓朕過來。”

    朱翊鈞不信張居正想不到這些危險,那不肯見皇帝的理由就很明顯了,不想讓皇帝陷入險境。

    一個失去了權勢的前首輔,就是會這麼的危險,所以在政壇這個遊戲規則中,完全是不進則退,完全沒有急流勇退的可能,見識了人心險惡的張居正,在丁憂之前,就已經想到了自己的下場,因為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了,從嚴嵩到徐階,再到高拱都是如此。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即便是有皇帝的聖眷,但還是兇險無比,而且誰知道是不是皇帝在試探明攝宗退位後,有沒有再起的念頭,嘴上說的像花一樣,可人心隔肚皮,在權力面前,所有人都會陷入無盡的猜疑之中,這也是官場完全零和博弈的原因。

    緹帥還會追查,戚繼光彙報了戰果,逃入山林的五百餘亡命之徒,已經盡數被殺或者被俘,整個西山都被底朝天的翻了一遍,連地裡的蚯蚓都被拉出來查看了一番,決計不會有任何遺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