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2頁)

 但是皇帝的處置,就是誰剋扣了軍兵的糧草,皇帝就拿誰的項上人頭。

 邊軍的確不能用來進攻,但是用來防守綽綽有餘,朝廷好不容易大方了一次補了積欠,一根毛都沒到軍兵手中,朱翊鈞不生氣才怪。

 所以,小皇帝在振武一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禮科都給事中李戴,上奏言駙馬都尉許從誠之事。”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條陳共四件,但他的意思,總結來說,就是陛下殺姑父,枉顧三綱五常大倫,全無親親之誼。”

 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嗤笑一聲說道:“朕殺的是姑父,另外一個姑父和姑姑都沒找朕的麻煩,他李戴倒是急匆匆的說有傷親親之誼,那朕還給皇叔建宅子,賜皇叔美人、銀子、美酒,朕怎麼就沒有親親之誼了?”

 朱翊鈞這番話的意思是,大義滅親這件事,是一個政治事件,不是一個人倫事件,李戴討論問題,站錯了立場。

 皇帝要搞西山煤局,許從誠要跟皇帝掰扯,掰扯可以,同臺競技也可以,但是許從誠點了一把大火,把整個煤市口都燒了,許從誠要掀桌子,那他不死誰死?

 殺,沒什麼不能殺的。

 “不是自殺嗎?”萬士和突然開口發出了屬於自己的疑惑。

 王崇古聞言,立刻眨了眨眼說道:“對啊,不是畏罪自殺嗎?李戴這奏疏,有些大逆不道了。”

 “哦,對,是自殺。”張居正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因為李和的求情,給了許從誠一個體面,許從誠被自殺了,自殺這個定性是沒有錯的,所以,李戴這本奏疏從最開始就不成立。

 長期以來,張居正都習慣了行之者一,信實而已,大家心裡都清楚,許從誠是皇帝下旨殺人,大義滅親,所以張居正第一時間也沒想到這個反駁的理由,但遮羞布就是遮羞布,自殺就是自殺。

 許從誠有恭順之心,用自己的命,為陛下換來了政治上的主動和餘地。

 禮科給事中李戴沒有恭順之心,連自殺都沒搞清楚,就上奏來洩洩沓沓,著實是賤儒本儒了。

 吏部尚書萬士和,一句話結束了辯論,為陛下把地洗好了,順便還打了層蠟。

 萬士和的確合適做禮部尚書,而不是吏部。

 紫荊關貪蠹案,也跟駙馬都尉許從誠有關,巡按御史永清敢上奏,還是這些貪蠹的後臺許從誠,被自殺在天牢裡,這件事才變得容易處理起來。

 這些個躺在軍卒身上吸血的傢伙,必須要考慮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如果繼續貪蠹,皇帝連姑父都不放過,那這些傢伙,難道還能比姑父面子大?

 除姑息之弊的好處,已經逐漸展現,大明一些事逐漸回到了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張居正面色凝重的摸出一本奏疏說道:“萬曆四年十二月,達延汗的孫子打喇明安、銀定臺吉,在大明膳房堡,擄走了我大明採柴官兵十二名,因此索賞,宣大督撫吳百朋奏聞。”

 “兵部照會順義王俺答處置,俺答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召集黃臺吉、青把都、永邵卜、切盡黃臺吉等四部萬戶處置,對打喇明安和銀錠臺吉做出了處置,罰羊千頭、馬二百零七匹、駝三隻,將擄走人質交還。”

 “二月十七日,宣大督撫吳百朋奏聞,順義王已如期交還一應人質和財物,吳百朋與俺答汗相約,巡檄塞上,敢敗約盜邊者,罰如打喇明安例。”

 王崇古聞言擦了擦額頭的汗,倒春寒的天氣,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俺答汗這個處置是極為得當的,若是俺答汗不肯把人交回來,王崇古又要背上一大堆的罵名,畢竟俺答封貢,是高拱、楊博、王崇古、張居正等人極力推動的,王崇古居中撮合。

 兵部尚書譚綸聽到宣大督撫已經把人要回來了,就鬆了口氣,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何馬二百零七匹,有零有整的?”

 王崇古一聽事情解決了,笑著說道:“大司馬,因為這個打喇明安、銀定臺吉二人,就這麼點羊馬和駝。”

 “原來如此。”譚綸這才瞭然,他聽懂了,俺答汗把這兩個人給抄家了。

 大明的主要用兵方向還是大寧衛、全寧衛和大鮮卑山山口,把土蠻汗完全攆出遼東,才是當下急務,和西北的俺答汗還是要維持表面的平和。

 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說道:“戚帥,朕甚是欣慰。”

 “啊?”戚繼光在廷議裡一般很少說話,多數都在聽和盤算著京營訓練計劃,突然聽陛下這麼說,頓時感覺驚訝和迷茫。

 朱翊鈞開口說道:“俺答汗在草原上名聲不好,被人稱之為長生天下的叛徒,隆慶議和、俺答封貢,是大明打輸了,不是大明打贏了的議和,但是看俺答汗這番處置和動作,旁人還以為是大明打贏了呢。”

 “俺答汗怕什麼?他再次入寇京畿,逼到這輦攆之下,到京師來索賞不好嗎?”

 “他怕戚帥的薊州、永平、山海三鎮十萬強兵,怕京師這十二萬、二十二個步營。”

 戚繼光趕忙俯首說道:“臣受之有愧,未逢明君,臣不過是綴疣,多餘無用之物,何得展布?臣之威風,皆仰賴陛下聖眷而已。”

 戚繼光這個發言很有意思,他在提醒小皇帝,自己不是皇帝的敵人,而是託庇於陛下的聖眷之下,展布心中抱負。

 在皇帝不給聖眷的情況下,戚繼光在南兵、北軍、朝臣的眼裡,就是個綴疣而已。

 京營在擴軍,有些言官始終拿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之事,提醒陛下,前車之鑑,戚繼光這話,其實也是給自己分辯一二,他不想當趙匡胤,京營軍兵也不想把黃袍披在他身上,因為皇帝天天在京營裡出現。

 而他戚繼光也做不了趙匡胤。

 萬曆年間和北宋建立之前五代十國的時代背景完全不同,根本就做不到的事兒。

 政令的願景、任務、目標,天花亂墜、鮮花錦簇,上利朝廷、下利窮民苦力,但是絕口不提成本的時候,就要立刻表示反對,那麼給武將事權、遴選將帥、組建新京營、新京營擴軍的成本,當然是那昂貴的軍費,同樣對皇帝寶座的威脅。

 連遠在西北的俺答汗,都畏懼戚繼光的鎮守,這就是實打實的威脅。

 對此朱翊鈞的態度一直很明確,戚繼光離走到那一天,至少還有一個登神長階要爬。

 “三娘子來信,詢問打喇明安、銀定臺吉劫掠邊民之事,會不會影響到封貢貿易。”王崇古拿出了一封信,直接放到了桌上。

 三娘子來信,是走的驛站,而到王崇古手裡時,火漆已經被拆開,裡面的內容已經被鴻臚寺收錄在案。

 這不是監視,而是一種保護,朝中倒王的風力從來沒有終止過,查看來信收錄在案,目的只是保護王崇古不會因為陰結虜人而倒下。

 張居正將來信看完,三娘子在信中,詳細的介紹了關於這次劫掠邊民到處置的詳情。

 這不是一個誤會,俺答汗之所以要對兩個臺吉‘抄家’的原因,就是這兩個臺吉,是故意的!

 他們不是遇到了大明邊軍砍柴,就劫了,而是故意為之,在膳食堡外摸排了很久,才選擇動手,是蓄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