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2頁)

  到了成化年間,孫忠的兒子孫繼宗把持重新組建的京營,甚至把印子錢放到了京營,成化十年,兵科給事中章鎰陰陽怪氣的說:勳戚之家,通同市井之人舉放債負京營,以坑害軍卒,明憲宗大怒,嚴厲申斥外戚掌軍權的孫繼宗,奪了孫繼宗的軍權。

  第四種盈利手段是包攬錢糧,攬納內庫布花、珠寶採購等項,比如武清伯李偉就在隆慶年間,攬納舊京營布花,因為太薄,軍士大譁,隆慶皇帝下嚴旨令武清伯不得再攬納,到了萬曆四年,武清伯再請攬納,被李太后好一頓訓斥。

  第五種則是西山開煤,第六種則是販鹽。

  西山開煤事正在進行,而販鹽這件事也是大明鹽法敗壞的原因之一。

  張居正大抵從過往的經驗中,尋找到了六種謀取暴利的方式,而且分析了這六種買賣的共同點。

  第一就是共同點外戚從不親自出面,而是交給家人和奴僕,一旦出事,外戚就會跑到皇帝這裡哭,說都是招攬的傭奴,假借家中的名義,不知此事,請皇帝寬宥,礙於親戚的情面,只能寬宥,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玩法。

  張居正在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還專門表揚了定國公徐文壁體陛下振奮之意,上次國子監放印子錢的事兒,徐文壁的理由是有奸猾假託,而後也就不再做這個買賣了,到了這西山煤局籌建,也是把自己家的窯井拿了出來,坐等分紅。

  窯井買賣是違制的,西山因為皇陵的緣故開窯賣煤,鑿山賣石,立廠燒灰,打坯取土,有傷風水,有開窯、鑿山之禁,如果皇帝真的下定了決心要辦,到時候沒收也是白沒收。

  第二個共同點,就是託庇皇權,不肯納稅,虧損國課,外戚涉足皆為朝廷明令禁止,往來商貨,經過稅務,全不投稅,包攬代納商戶商稅,國課大虧。

  在大明不納稅是絕對不行的!

  外戚丟人到了什麼地步?

  為了爭利,在弘治九年九月,長寧伯周彧與壽寧侯張鶴齡,兩家外戚為了一車煤薪,在天子腳下,京輦之下,鬧市之中,大打出手,被都察院總憲屠滽等上言彈劾,詢問孝宗皇帝不管一管嗎!

  言:長寧伯周彧、壽寧侯張鶴齡兩家以瑣事忿爭,聚眾競鬥,喧傳都邑,上徹宸居,蓋因平日爭奪巿利已蓄忿心,一有所觸遂成讎敵,失戚里之觀瞻,損朝廷之威重,皇上聞之,寧不有動於中乎?

  明孝宗真的沒有動。

  一個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二弟,一個是自己老婆的弟弟,明孝宗只能讓有司據實以聞,有司倒是打了報告,但是明孝宗一直拖著沒辦,不了了之。

  朱翊鈞握著手中的奏疏,眉頭緊皺,等待著事情的進展。

  最先回稟的是趙夢祐。

  “陛下,找到縱火之人,此人為長寧伯周彧的曾孫,名叫周世臣,嘉靖年間外戚除爵,長寧伯家中降襲為錦衣衛指揮,到了周世臣這一輩兒,連指揮都不能承襲,平素裡遊手好閒,有人許了他大價錢,周世臣本就懷忿,火場取其吊墜玉飾一件,而後追索。”趙夢祐詳細的彙報了自己的工作。

  確定縱火犯周世臣,也不是僅僅憑藉一枚遺留起火處的玉飾,也有鄰居作證,其人當夜鬼鬼祟祟離開,也有其在油鋪買了很多油,更有其在賭莊欠下的鉅款。

  “將其逮了,細細盤問。”朱翊鈞神情一振奮,緹騎辦事果然得力,僅僅用了兩天的功夫,就把人給找了出來,朱翊鈞看完了卷宗,犯罪動機明確,犯罪證據構成了完整的證據鏈,人證書證物證,鐵證如山。

  趙夢祐眉頭緊蹙的說道:“臣帶緹騎趕到時,周世臣已經死了,說是有盜賊闖入,殺周世臣後遁走,臣趕到時,正好碰到了周世臣的侍女荷花和臨街屠戶盧錦,屠戶盧錦被抓時藏在床底,說是畏懼官兵,故此躲藏。”

  “臣晚到半日,還請陛下責罰。”

  周世臣的死,更加印證了他就是縱火案的兇手,緹騎的緊密追查,給知道消息的幕後黑手有很大的壓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人滅口。

  “你這查案的速度已經是神速了,只不過對方心狠手辣而已。”朱翊鈞才不會覺得趙夢祐辦事不力,這縱火案能用兩天時間把案犯找出來,這已經可以稱之為神探了,而且是那種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神探。

  朱翊鈞對趙夢祐的辦事能力非常認可,只能說藏在暗處的牛鬼蛇神,的確狠辣。

  “謝陛下寬宥。”趙夢祐的壓力也很大,煤市口大火,死傷眾多,影響極為惡劣,為了追索兇手,六百緹騎已經盡出,四處尋找線索,利用各種方式,終於鎖定了兇手,可案犯還是被殺了。

  “緹帥如何看待此事?”朱翊鈞詢問道。

  “必然有人指使周世臣,臣在其家中發現大量銀錠,多數都是倭銀,周世臣的死,一刀斃命,絕對是歹人所為。”趙夢祐十分肯定的說道,周世臣是個失去了爵位承襲的普通人家,而且嗜賭成性,很難接觸到倭銀這種東西,誰給的倭銀,查出來就找到了真兇。

  能夠確信是倭銀,是因為北鎮撫司衙門有一手查探銀路的法子,這倭銀多硫磺,有股味兒,而且發黃發黑,這就很容易縮小稽查範圍了。

  “繼續追查,只要有動作就會有線索,繼續追查便是。”朱翊鈞笑著說道。

  在趙夢祐持續發力的時候,案件又發生了變化,負責督辦周世臣被殺一案的刑部右侍郎翁大立,奏聞,說周世臣的丫鬟荷花和屠戶盧錦通好已久,可能是合謀,殺死了周世臣,為的就是周世臣的家產。

  朱翊鈞則不停的拍著手中的奏疏。

  趙夢祐在面呈的時候,就已經說了周世臣死的很利索,有人敲門、周世臣開門、一刀入心肺,立即斃命,種種特點都顯示,絕對是惡貫滿盈的大惡之徒所為,屠戶盧錦沒有那個膽量,更沒有那個技術。

  殺豬和殺人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心理負擔也完全不同。

  翁大立的說辭,在道理上也說得通,通好合謀殺人也比較常見,而且侍女和屠戶的確通好。

  趙夢祐則完全不認可刑部的破案方向,選擇追緝兇手,很快一個名叫朱國成的案犯就走入了趙夢祐的視線裡,在確定了此人已經逃竄之後,立刻派出了緹騎追擊而去。

  朱國成,是一個化名,諢號朱老大,本就是案犯,山東響馬出身,手中有幾條人命官司,朝廷追緝數年,朱國成這次入京一共帶了三個手下,趙夢祐先擒獲其中一人,而後順藤摸瓜,就將朱國成抓捕歸案。

  在趙夢祐快速辦案的時候,王崇古也根據兒子的建議,在不斷的囤積煤炸,偶爾放一點煤,試探下市場的行情,萬曆四年十二月十七日,王崇古在售賣了十二萬斤煤炸後,立刻察覺到了價格已經漲到了頂點。

  “父親這就要收網了嗎?不再等等了嗎?”王謙看父親滿臉的輕鬆詢問進展。

  王崇古哼著小曲,聽聞兒子聞訊,便笑著說道:“是啊,再不收網,陛下就要把咱們給收網了。”

  “百姓的煤炸已經消耗殆盡,不能再等了,而且今日放出的煤炸,有一萬多斤,賣給了散客,證明有些人已經吃撐了,完全吃不下了,明日,就是他們放煤的日子,也是朝廷放煤的日子。”